“怎么现在才回来。”
林业像是在生气,我察觉到他话语里的质问,却并不打算回答,向屋内走了几步才看见桌上放凉了的饭菜。
饭菜没有动过的痕迹,两双银筷也好好摆在一旁。
林业这时来到我的身后,我看见他的影子一点一点覆盖上我的影子,直到我们两个人完全融合在一起。我能听到他规律的呼吸声,心头的鼓点越来越快,即使在深秋的夜里,还是生出了一丝燥意。
“吃了吗?”他问。
我摇摇头,站了一下午的腿一阵一阵抽痛,于是自己找了位置坐下。
大概是我的反应太过平静了,又或者是我一直不说话的态度令他不知作何反应,只见林业随着我的动作坐到桌子的另一侧,伸手装了一碗饭摆在我的面前,又夹了一筷子清炒葫芦丝放到我碗里。
这是我最讨厌的菜,吃起来总觉得嘴里留着一点苦味。
我掀了掀眼皮,默默将菜拨到一边,想要伸手夹别的,却发现桌上拢共摆着三道菜,全都是我不爱吃的。
我不爱吃,可林业喜欢。
因此,我也就劝说自己吃跟着一些,时间久了好像也吃出一点滋味,似乎已经能接受了一样。
但现在,我突然发现,我原来还是不能忽视掉唇舌中的那点苦涩。
对菜是这样,对林业也是这样。
口里的饭冰冷生硬,我勉强吞了一口,就再也吃不下去。
看着桌子上几乎完整的饭菜,我有些恶心。今天几乎一日没有进食,方才咽了那一口冷饭,就像是一颗投湖的石子,让湖水搅动起来。
疼痛来得突然,我掐着自己的腿肉才勉强撑住身体,没有在林业面前失态,只能在心里盼着他快点离开。
“落落今天在铺子里给你选了块布,有时间去店里量量尺码做套洋装,把这身衣服换了吧。”林业皱着眉看着我放下碗筷,有些不赞同,但也没开口阻止。
“不用了,这身袄裙我穿惯了,换不了。”
“一件衣服而已,怎么就换不了?”
林业站起来,快步在桌前来回踱步,我低头看着地上晃荡的影子,只觉得心绪如这影子般凌乱。
“你知不知道我的同窗都在说什么?都说我嘴里天天喊着自由,到头来还是娶了一块‘裹脚布’在家!你就不能为我想想,我想要留学,想要你换洋装,是想我们一起进步的!你为什么每次都不听话!”
这话深深刺痛了我。
阿爹死后,阿娘嫁给了继父,继父为了将来能寻个好女婿,请了婆子要强行给我裹脚。
需得用碎陶片放在脚心,把脚折起来,然后再找两个人勒着布条一层层裹紧,我疼得抱着脚哇哇大哭,可婆子只顾着把我从塌上抓起,催着我在地上走,好让体重压断骨头,陶片扎烂脚心,再重生一遍骨肉,这脚才能裹得漂亮。
若不是后来哥哥回家,强行剪断了布,又将裹脚的婆子揍了一顿赶走了,我不知还要忍受多久断骨的痛。
那种挫骨断筋的疼,这么多年了,我从未忘记。
以至于成为了我心中的一根刺。
我的心越发冰凉,林业英俊的面庞在我眼中越来越陌生——
“我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