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的时候,叶云岫便被叫醒,困得两只眼皮打架,迷迷瞪瞪穿衣洗漱,被谢让拉着离开了周家,不远走出镇外跟张顺、宋二子会和。
晨光熹微,一行四人赶早上山,去了谢氏墓园。木屋依旧是几天前他们离开时的模样,屋后菜地里的青菜青翠碧绿,虽然几日没浇水了,长得却也很好。这次他们一走,这片菜园怕是就要荒废了,还叫人有点怪心疼的。
谢让和叶云岫把重要的东西收拾一下,叶云岫念叨的五只大鸡和三十多只小鸡装进笼子,全都带上,便从另一条山路下去,一路沿着山路往玉峰岭的方向返回。
一行人速度并不快,张顺和宋二子的马背上还驮着行李和鸡笼,便索性悠然自在地走路。这两个尾巴倒也知趣,山路行人稀少,两位大王小夫妻说话聊天的,两人便也不跟得太紧,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
谢让和叶云岫共骑一匹马,这一趟下来,谢让渐渐也习惯了一些,关键是叶云岫毫不忸怩,全然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她本来也没有多少古人那些个“男女大防”之类的意识,再说骑个马罢了,丝毫都没有不自在,就是该如何如何,坦然得很。
这会儿小姑娘就坦然骑在马上,身体随着马儿走动晃晃悠悠,自顾自吃她的糕饼。
她饿了。天没亮就动身,便只在外祖父家喝了几口热汤,几人都还没正经吃早饭呢。
两人相处的时日一久,小姑娘便开始原形毕露了,贪吃贪睡,吃是第一要紧,尤其爱吃零嘴。之前多少还矜持些,从他们去了山上墓园,整日他们二人相处之后,谢让便渐渐发现了这一点,她总是在正餐之后又去找东西吃,起初谢让还担心她没吃饱。
渐渐才不得不承认,小姑娘不是没吃饱,似乎就只是喜欢吃零嘴罢了。
“别吃了,糕饼吃多了肚子不舒服。”谢让道,“我记得前边几里有个村庄,村头有家小酒肆,我们去正经吃个早饭。”
叶云岫想说她吃糕饼不会肚子不舒服,话到嘴边却问道:“那儿有香油果子吗”
“不知道。”谢让看了看天色说,“便是有,香油果子也只早饭时候做,等我们去了人家可能也不卖了。”
叶云岫不禁失望,她太喜欢昨天的香油果子蘸豆浆了。
“你昨晚跟外祖父说什么了”叶云岫问。
“都说了。”谢让垂眸看她,笑道,“这会子凤宁大概就能相信你砍了山大王、是你救了我了。”
难怪外祖父一早多打量了她好几眼呢。叶云岫不以为意,想象一下凤宁吃惊的样子,肯定怪有趣的。
“我还以为外祖父得知我留在山寨自甘落草为寇,会有些失望。”谢让摇头一笑道,“谁知外祖父却赞同了我。外祖父说我以前只想着独善其身,然而人在乱世,便如雨打浮萍,哪里是你想要独善其身就能行的。想来也是,你我选了这一步,无非是为了自保和混口饭吃。”
外祖父以前大约总嫌他少年老成,过于看破看淡了,却未免缺了些少年意气。
“凤宁总留在外祖父家里,也不是长久之计,再说外祖父年事已高,元明和凤宁毕竟年岁小,如今我若不在跟前,总是不叫人放心。眼下走一步算一步,我慢慢再想办法安置他们吧。”
所以他一心向往的“游历天下”,其实哪有那么潇洒,便能了无牵挂地一走了之。这也是他眼下留在山寨的原因之一。
大男儿为人一世,总要背负起他的责任吧。
小姑娘继续吃她的糕饼,也不知有没有认真听,谢让心中感慨,便把她当做一个极好的倾听对象,同她说起昨晚跟外祖父的谈话。
“对了,外祖父给我取了字。”谢让笑道,“允之,取自《尚书尧典》‘允恭克让’。”他抬起手掌,另一只拿着马鞭的手写给她看。
“允恭克让,”叶云岫问,“是什么意思”
“诚实、恭敬而又能谦让。”
诚实恭敬而又能谦让……叶云岫在口中嘀咕一遍,不是太喜欢这个含义。
末世也好,乱世也罢,生存才是第一位的,人都活不下去了,还讲那么多高尚的美德有什么用。
不过这是他外祖父给他取的,在叶云岫看来无非是一个“别名”而已,古人么,总是有些迂的,她便没有过多评价。
“你以后便可以叫我的字了。”谢让垂眸看她,笑道,“不许再叫谢让,允之,来,叫一下试试”
“允之。”叶云岫从善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