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霜儿顿时就悟了。可不是嘛,那么大的月宫,就一男一女,还不是夫妻。精壮的男人只知道天天砍树。剩下一只兔子陪嫦娥,这有什么可祭拜的?
一句话,说得十五姑娘心里就不是滋味了:“月光皎洁,故而才让我们祭拜。是要寓意圣洁。”
“月之光,是日照所得。”桑落淡淡说道。仰仗他人而来的光芒,不值得歌颂。
钟离珏有些诧异地看桑落:“你也读《周髀算经》?”
《算经》里说:“月光生于日之所照,魄生于日之所蔽,当日则光盈,就日则明尽,月禀日光而成形兆,故云日兆月也,月光乃出,故成明月。”
桑落没读过《算经》,作为现代人,这一点基本常识还是有的。但对于古代人而言,这样的理论就非常生僻了。
“只是凑巧知道。”桑落很想忽略后腰上那手掌的热。偏偏颜如玉还没有收回手的意思,眼前的钟离珏又靠得太近,叫她躲闪不得。
钟离珏听说过桑落的那些奇闻轶事,如今人就在这里,还跟自己一样,知道月光源自太阳,突然就觉得十分投缘,又问道:“桑大夫,你那些医术都是跟谁学的?我听说好多人的顽疾沉疴都被你治好了。”
这突如其来的无心之问,却让桑落好半晌都回答不上来。
好在后背的手掌偷偷敲了敲她,示意她莫怕。颜如玉替她解了围:“自然是有得道的高人指点。”
“什么高人?”
这一追问,就有些不礼貌了。
恰好园子入口处起了喧哗,似是有人急匆匆地往里走,又被人强行拦住。
方氏得了消息,连忙过去看。原来是岑陌回来了。可岑陌还穿着一身男子衣裳,这让方氏很是不悦,冷冷地瞥向岑陌身边的吴焱。
吴焱表示他也很是无奈,毕竟是国公府的姑娘,他只能循循善诱,却不能真的强迫她。
“你看看你,像什么话?这边筵席马上开了,你还脏兮兮的,快带下去换件衣裳,好好梳洗一番,再带来。”方氏示意赵嬷嬷带着几个皮实壮硕的婆子将岑陌架起来,往园子外面拖。
岑陌和吴焱很快就被拖走了。
方氏心中镇定,回到园子中央,清清嗓子道:“各位,今夜蔽府家宴,也就少些客套,既然是中秋,这筵席就设在这园子里,边吃边赏月。”
说罢,婢女小厮们鱼贯而入,在园子里挑了风景不被遮挡之处,架案支凳,点烛引香,佳肴美酒很快就摆在各个贵人的桌案上。
姚霜儿心中暗喜。
原以为要被男女分桌,现在这样倒可以留在颜如玉身边见机行事。若三夫人没有消息,她就下媚药勾搭颜如玉,将来也有个新的依仗。若三夫人有了消息,她就下毒药毒杀颜如玉,三夫人那边也好交差。
只是这一切她看了一眼站在颜如玉身后的桑落。
站在一侧伺候,就是下人了。可即便是下人,有个大夫在侧,她若真要下药,都不太方便。
姚霜儿红唇一勾:“桑大夫怎么站着?”
颜如玉侧过头看桑落,黑漆漆的眼眸里,浮动着星星点点的烛光,流光溢彩,萤火飞光。
看着她一脸严阵以待的模样,他不禁沉声笑了起来:“桑大夫这是担心有人要来杀本使,时刻准备替本使挡一刀呢。”
姚霜儿怪笑道:“怎么会?”
颜如玉拿起酒盏,示意姚霜儿为自己斟酒:“若真要有人来刺杀本使,霜儿姑娘可愿替本使挡一刀啊?”
姚霜儿端着酒壶的手一抖,酒险些洒出来,连忙赔笑着:“国公府哪里来的刺客?”
身为花魁,她又清楚地知道,这样回答等于不回答,只得硬着头皮,媚笑道:“真要有刺客,奴家一定替颜大人挡一刀。”
颜如玉点点头,很是满意的样子,一抬手将桑落拉下来坐着,指着桌案上黄澄澄的螃蟹:“桑大夫可会剥蟹?”
“我不会。”桑落嫌麻烦。这东西她知道,有钱有闲的人,拿着蟹八件儿,将肉一丝一丝地剔下来吃。能吃一个多时辰,最后蟹壳还能完整地拼成螃蟹的样子。
见姚霜儿很是主动地要给颜如玉剥蟹,桑落又担心她下毒,不得不拿起蟹来随手一掰,将蟹黄挑出来放进颜如玉面前的青玉食碟里。
颜如玉真是一只狗。
这种鸿门宴,少吃些又何妨呢?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非得这时候让人剥蟹!
颜如玉看看蟹黄,又捉弄起她来:“桑大夫,亏你还是个大夫,怎么忘了本使还有伤在身,不能吃酒吃蟹。”
桑落闭闭眼,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恨不得直接将满是蟹黄的手狠狠拍在颜如玉的脸上。她咬牙切齿地道:“吃这些也死不了。”
忽地园子四周响起一阵乐声。
舞姬们扮作嫦娥,一手执桂花,一手挑着玉兔灯,从角落中踩着鼓点摇曳生姿的走出来。
这丝竹之声,压住了院子外的动静。
岑陌被婆子们架着往偏院去,手腕被掐得生疼。她拼命挣扎,可哪里敌得过几个粗使婆子的力气?赵嬷嬷冷着脸跟在后面,低声呵斥:“二姑娘还是省省力气吧,大夫人也是为了您好。一会儿换了衣裳出来,当着满京城贵人的面,您就是国公府嫡亲的小姐——”
话音未落,岑陌突然咬住一个婆子的手,趁着对方吃痛松劲的瞬间,猛地转身往外跑,不料却被吴焱一把拽住。他大声喊道:“岑姑娘,咬咬牙,今晚一过,咱们就可以一生一世,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被这样一拽,婆子们再度上前,将她按住。吴焱掏出一只瓷瓶,往岑陌鼻子底下一晃。
岑陌睡了过去。
赵嬷嬷这才松了一口气,啐了一声:“早干嘛去了?这药早些用,我们也不用这么费劲!”说罢她示意几个人架着岑陌去屋子里换衣裳。
吴焱站在外等着,心中甚是焦急:“你们轻一些,她的伤口还未痊愈。”
赵嬷嬷从屋里出来笑他:“瞧你这心疼的劲儿。”
吴焱抓抓头:“自己的女人,总要仔细一些。”
赵嬷嬷示意一旁候着的丫头递上一盏茶来:“累了吧,喝口茶吧。”
吴焱想也未想,就将那一盏茶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