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刺杀是他的算计,中毒也是他的算计!
禁卫、府兵、乃至国公府的所有人,都是他的血祭!
一阵痛苦的、不甘的气息从她咽喉轻轻溢出。
彻底没了生息。
密室之外。
有个黑影暗卫守在门边。
桑陆生不敢多说话,桑落看他惶惶不安,低声安慰了一句:“爹,别多想。”
怎么可能不多想?
一整晚经历了生死,又听了这么大的秘密,现在外面的士兵正在搬动堆成山的尸首,密室里的颜如玉还在杀人!
“桑大夫!”
屋外的将军抱着拳唤了一声。
桑落怕被人发现了密室的端倪,示意黑影站在屋内,她带着桑陆生走出卧房,反手将卧房的门关得严严实实的。
刚才三夫人说屋里一个,指的是颜如玉,屋外这一个,应该指的就是他了。可这年轻的将领,看着眼生。桑落辨认了好一阵,也想不起来:“你是?”
“桑大夫医术虽好,眼力却不好呀。”那年轻的将军笑道,捂着半张脸,只露出眉眼。
是贺飞?!
桑落这下也忍不住:“贺将军,您怎么把胡子剃了?”
一句话就问到了贺飞最羞涩的点。他摘下满是血的头盔,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声答了一句:“内人——她让我刮的。”
孙茹嫌他胡子太扎了。
桑落并未多想,只问道:“上次听万大夫说,夫人她已有了身孕?”
贺飞连连点头,满脸的激动,又深深地作揖:“内人身孕三月有余。只是前阵子吐得厉害,我怕她胎像不稳,一直不敢让她出府走动。她说待进了九月,一定要请您过府吃饭,好好答谢您!”
“您今晚救我们于水火,我们该谢谢您才是。”桑落认真一福。
贺飞摇摇手:“这是太妃的意思。”
颜如玉早知道禁卫靠不住,和太妃联手搞了这一出姜太公钓鱼。清理了禁卫营,又震慑勋贵。动用的还是太妃最信得过的娘家人——吕家军。
贺飞一听说是来救大夫,干脆主动请缨,来了丹溪堂。
两人站在院中说话,有个小兵跑了过来:“将军,我们好些弟兄受伤,想找些伤药。”
桑落立刻挽起衣袖:“我和我爹可以救治!受伤的都抬进来。”
她一边说一边往内堂去取药瓶,手过之处,忽然发现前日给颜如玉吃的那一瓶止痛药,瓶子空了。
她的手一顿。
难怪刚才给颜如玉把脉发现他的脉象不正常!
本该痛得直不起腰来的伤,他竟然无动于衷!
原来是吃了一整瓶止痛药!
“蠢!”她低声骂了一句,一边将止血缝合伤口的器具交给桑陆生,一边拿起紫血散往卧房跑去。
“爹,你先应付着!”
她跑进卧房,黑影依旧伫立在那里。
“颜如玉出来了吗?”
黑影摇头。
桑落去转神龛上的香炉,转了好一阵,门根本打不开。
她只得问:“怎么开门?”
黑影还是摇头。
桑落急得不行。
止痛药只能止痛,又不能治病。脉象那么虚弱,显然是重伤失血的,他察觉不到痛,失血太久,就会休克!
她拍了拍那扇打不开的门,低声喊道:“颜如玉!你快开门!”
门纹丝不动。
她继续拍着,力道渐渐加大。声音也变大了:“快开门!颜如玉!”
门,仍旧没有打开。
她转过身问黑影:“柯老四呢?知树呢?他们去哪里?”
黑影很无辜。每个暗卫都有自己的使命和任务,如何能知道别人的事?
见黑影一问三不知,桑落又只得去拍那扇密室的门。
这一次,门终于开了。
门内,颜如玉一身血红地靠在门边,有气无力地看着一身绿衣的桑落,衣带的结还是他系的。
他眸光很柔,很软。
桑落攥紧药瓶冲上前,指尖触到他腕脉的瞬间瞳孔骤缩——本该细若游丝的脉象此刻狂乱如脱缰野马,分明是失血过多的征兆。
“你吃了多少止痛丹?”她二话不说,赶紧将紫血散倒出来,塞入他口中。
“忘了。”颜如玉缓缓抬起脚来,往外走,每一步都是血印。如此虚弱,还不忘反手将密室的门关上。
他一身湿漉漉的,一摸,竟然都是血。
桑落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三夫人的血,也分不清他身上的红是衣裳的红,还是血的红。
黑影上前来扶着颜如玉,两人合力将他抬到床榻上。
桑落费力地褪去他的红衣,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他又添了新伤。
血,将他白色的里衣都彻底浸透了。
她要转身去拿针线来缝合,腰间再一紧,不出意外的,颜如玉的手死死攥着她的衣带,一点也不肯松开。
她取出柳叶刀割断衣带,由着他抓着那一角布料。
像是溺水者抓住的一根稻草。
中秋的清晨。
丹溪堂内已被清理干净。
但一夜的激战,血早已浸入泥土之中,血腥味久久不肯散去。连带着常来抓虫吃的鸟儿也不敢靠近。
贺飞带着受伤的士兵离开了,留下了一队人马守在丹溪堂外。
桑陆生经过一夜的惊吓和忙碌,看着空荡荡的院子,神情有些呆滞。桑落将他安顿在内堂,给他吃了一颗助眠的药。这才彻底合眼睡着。
回到卧房,守护的黑影已经离开了。
颜如玉脸色苍白,浑身都绑着绷带斜靠在床头,手里捏着那一角衣带:“桑大夫,胆子当真不小。”
什么?
颜如玉凝望着她:“知道了我这么多秘密,竟然不怕我杀了你?”
桑落很是无所谓:“颜大人今日不能杀我。”
“哦?为何?”
“今晚还要去国公府赴宴,难道不需要留一个人在身边,替你挡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