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想尽可能地展现出可信来。也许颜如玉会相信她不会将他的秘密说出去,但爹呢?颜如玉也能相信他吗?
颜如玉躺在榻上,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事,淡淡地笑:“今晚不用你替本使挡刀。”
见她不说话,颜如玉继续说道:“你爹那边,我会遣一个暗卫跟着。”
很直接,桑落反而松了一口气。这样若能让颜如玉放心,自然再好不过。
“那你呢?桑大夫?”颜如玉的手指把玩着那一截绿色衣带,装作漫不经心地偏头看她。
她站得挺直利落,一脸的严肃认真:“我每日除了坐堂看诊不会有别的事,颜大人也可以遣一个人盯着我。”
颜如玉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他看准的人,身边围着那么多虎视眈眈的男人,绝不可能让她像泥鳅一样滑溜而去。
此刻他虽浑身是伤,却毫不妨碍他像猎人一样悄无声息地张开围猎的网:“桑大夫莫非忘了叶姑姑的话?”
桑落明白过来:“颜大人的伤和病,我一定竭尽全力治好。”
颜如玉神情莫辨地凝望着她。忙碌了一整夜不曾合眼,头发随意地用布条绑了一个结,再用木珠发簪固定在脑后。她的眼底写满了疲惫。良久才道:“去睡会,晚上你的事情多。”
桑落以为自己经历这么多事,很可能是睡不着的,可谁知一沾着床榻就沉沉睡去。
醒来时,天色尚早。
也不知颜如玉从哪里变出一只木桶,放在水房里,里面已添满热水。沐浴洗漱一番,桑落准备换上自己留在丹溪堂的粗布衣裳,有两个婢女敲门,送了一件衣裳进来。
木桶蒸腾的热气还未散尽,窗棂漏进来的一缕秋阳正落在百草缠枝的银线暗绣上,叶脉间缀着米粒大小的青玉髓,走动时如露珠沿叶片滚落。裙摆外层轻纱浸着竹青色,越往内里越浓,至最里一层已是深潭般的碧色。
桑落虽猜不出价格,可估摸着这个衣裳是适合去国公府赴宴的。
出乎她意料的是,腰带用玄色犀角带扣紧,利落收束的线条下竟然还藏着十数个隐袋,恰好能容下她常备的毒药。想了想,又将止痛药与紫血散也放在了隐袋中。颜如玉伤重,这趟去国公府,还是谨慎些好。
拉开门,走出去。
只听见苗娘子娇笑着:“颜大人,这样的款式,奴家也是做了好几件备着的,也就颜大人才配穿这样的衣裳。”
说着那苗娘子一扭头看见了桑落,红唇挑起来:“啊呀呀,我的眼光当真是毒,只看一眼就知道桑大夫该穿什么尺寸的衣裳。”
目光落在桑落的发髻上,见她头上只簪着一枚木珠簪和一把青绿竹筒,奇道:“桑大夫就戴这些?”
桑落点点头。
正好看见颜如玉站在屋内,张开双臂由着两个婢女替他将新送来的朱红蟒纹常服穿上。
“颜大人。”
颜如玉也看了她一眼,捏了捏手指,掩饰眼底的悦然。只是平静地道了一句:“去马车候着。”
待桑落走开,苗娘子这才正色说道:“大人,万事小心。”
颜如玉微微颔首,将三夫人贴身揣着的进宫用的牌子交给了苗娘子,再整了整革带,迈步走了出去。
桑落一上马车就愣住了。
马车上还多了一个姑娘。这姑娘她是见过的。是七夕那日在望江楼,侍奉颜如玉用药的花魁姚霜儿。显然是为了迎合颜如玉,她也穿了一身红衣。
红色还是很适合姚霜儿的。她肤色白皙细腻,有红衣衬着,更显精致可人。
桑落默默地想着。
姚霜儿面色不是特别好,见到桑落,只扯了一个极难看的笑:“桑大夫,又见面了。”
桑落也点头:“姚姑娘。”
姚霜儿被余承接来这里时,就心中惴惴不安。
之前她下帖请颜如玉去轻语楼参加诗会,颜如玉拒绝了。在轻语楼杀颜如玉的计划落了空。
昨夜三夫人亲自带兵来这里,因颜如玉在丹溪堂养病,她要趁着这个机会将他杀了。
可一夜过去,三夫人没有消息,反倒是余承将她接到了丹溪堂。
这里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让她更加确定昨晚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三夫人是不是死了?如果死了,那颜如玉将自己和眼前这个女大夫弄去国公府又是为了什么?
她捏着绣帕沾沾鼻尖的汗珠。左思右想了一阵,始终不得其法,直到颜如玉带着一身药香挑帘进了车厢,那似笑非笑的眸光落到她脸上时,她心头一跳,决定孤注一掷。
颜如玉坐在中央,苍白的脸色被锦绣衣领衬出几分矜贵冷漠。他斜斜倚在靠枕上,拿着一卷卷宗随意读着。
姚霜儿与桑落对坐,想的却是如何能与颜如玉多说些话,套套近乎。可花魁该有的矜持还是要有,她也不会刻意贴在颜如玉身上做出邀约的媚态。
好在车子摇晃,她悄悄挪了挪鞋子,膝盖似有似无地擦过颜如玉大腿外侧,还恍若未知地抬起水汪汪的眼眸:“颜大人,听说您受伤了,不知可好些了?”
颜如玉无声地将腿移开,看向桑落,偏偏桑落正撩着帘子看窗外,丝毫没有察觉车内的那点小心机小动作。他语气不怎么好:“桑大夫,本使可好些了?”
桑落放下帘子,转过头耐着性子问道:“姑娘问的是哪个部分?”
姚霜儿咬咬唇:“当然是全身啊。”
桑落想了想:“颜大人的伤口刚开始愈合,还需要大约两三日才能彻底结痂。之前中的毒基本解了,只是身体受了伤,出血过多,实在有些虚。至于雄风一事,最近也有了起色,可能很快——”
姚霜儿一下子愣住,羞红了脸:“桑大夫,你怎能讲这个?”
桑落很无辜:“姚姑娘说全身,我以为包含这个。”
姚霜儿蹙着柳眉,捏着帕子半掩着脸:“这等事,怎能宣之于口桑大夫恐是瞧不起奴家这身份”
说着眼眶就红了,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撇过头,正好将纤细白皙的脖子和锁骨露出来,发丝打了转儿飘在锁骨处,诱人得很:“颜大人——”
颜如玉一看桑落的反应,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
姚霜儿很快就换上了娇羞的神情。
“颜大人别取笑奴家。”这一声娇嗔,叫她从耳根子红到了脖子,最后抬起葱白般的指尖,轻轻点向颜如玉的手臂。
青楼里的女子很懂拿捏男人。这种似有似无、突破边界的触摸,足以撩动男子的心弦。
只是她的手未碰到颜如玉的衣衫,就被桑落一抬手挡住了。
“你——”姚霜儿错愕地看着她。
“姚姑娘,颜大人此处有伤,不便戳碰。”桑落说得一板一眼。
颜如玉心情大好,挑挑眉,端起茶盏要掩去上扬的唇角。哪知又听见桑落指着他的手说道:“你可以摸这里,手没有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