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着回来看岑姑娘,所以就跟绣使大人们求了情。他们可能还要多等一会。”
“岑姑娘还没醒,刚才把脉,倒是稳定的,我估摸着也快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内堂去。
待桑落再出来时,院子里空荡荡的。
颜如玉已经走了。
可她总觉得耳垂没有擦干净,那冰冰凉凉的触感,一直擦之不去。
好在丹溪堂的人很快就都回来了,不但回来了,直使衙门还遣了两个绣使来,说是调查,实则就是守在丹溪堂外,免得再起祸事。
众人这才安安心心地坐下来吃酒解乏。
直到后半夜,岑陌彻底醒来。一直守在旁边的吴焱连忙迎上去:“岑姑娘,可感觉疼?”
当然是疼的。岑陌却无暇顾及身子:“我娘她——”
吴焱将白日的情形大致说了,岑陌暗道不好,强忍住疼痛,让吴焱将桑落请了过来。
屋内豆大的烛火,照得岑陌的脸愈发惨白,她咬咬唇:“吴郎,你先退出去,有事我自会叫你。”
吴焱不得不退了出去。
桑落替岑陌把了脉:“岑姑娘有何不妥?”
岑陌艰难地从亵衣里,取出几张发黄的纸递过来。桑落一看,心头一跳,其中一份不是在庄子上被自己撕了一角的方子吗?怎么在她手中?
岑陌说道:“这些药方,是我从我娘的庄子上偷来的。”
桑落了然。
那晚她与颜如玉去庄子上查探,颜如玉说庄子里还有别的人在查药方,原来竟是岑陌。
“我知道绣使抓了闽阳,也知道桑大夫你与闽阳有纠葛。这方子就是闽阳给我娘的。”
桑落浅叹了一声:“三夫人为了让你袭爵,当真是用心良苦。”
岑陌摇摇头,眼泪不住滑落:“闽阳出药材和方子,负责挑人,我娘——”
她咬咬牙,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道,“我娘就在蝶山庄子上炼,‘红铅’太难了,就不住地用药催来经血,待药炼成,闽阳让那些女子——”
岑陌别过头,说了好半晌也说不出口。
桑落握住她的手:“不用说了,你身体尚未恢复,先休息好了再说。”
岑陌反而抓住她的手,低声说道:“闽阳让那些女子以身‘润药’,就是他们说的‘活药’!他们将‘活药’送到各家府上,多是有去无回,不知所踪。”
知道这个秘密的少女,供人取乐之后,怎么可能还会被留下活口?即便还活着,多半也被囚禁在秘密之处。
当真是变态!
桑落听得不住皱眉。
岑陌躺在榻上,抓着自己的衣襟,眼泪无声落下浸入鬓发:“我的第一个‘活药’才十二岁,眼睛像小鹿我不愿意碰她,以为只要不碰,她就能活”
刚才听吴焱说有绣使在外值守,这么多条人命,今日又闹得如此之大,她明白颜如玉已经盯上国公府了。
烛火突然爆开灯花。
岑陌苦笑了一阵:“原是我娘作恶多端,绣使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国公府的”
虽然说对了,桑落还是下意识地宽慰了一句:“你别多想。”
她看向桑落:“桑大夫应该听说过,绣衣指挥使颜大人是我们国公府出来的吧?”
桑落点点头。
“当年”岑陌说道。
当年颜如玉原本在禁卫营里,年纪轻轻,功夫是最好的,长得也是最好的,为人也不张扬,很受禁卫统领的器重。
多少人都在说他将来定然能够平步青云,说不定还能娶个贵女,成为当朝新贵,却不知怎么传出一些关于他的传言来
岑陌也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只隐晦地提了一句:“大约就是他的身子长得太好了”
桑落眉心一抽。
谣言的源头是自己啊。
“这话传到了我娘耳朵里,她特地去看了颜如玉一次,回家就联合几个用‘活药’的人,将那禁卫统领先替换成自己人,再寻了好几个错处,颜如玉被赶出禁卫营,销了军籍变作奴籍。”
“这是几年前的事。颜如玉进府那日,因他长得着实出众,我就偷偷溜过去看。他跪在地上,我娘赐给他一杯酒,要他当面首,颜如玉誓死不从,我娘气不过,这才转赠给了太妃。”
桑落越听越心惊。
好好一个禁卫统领的接班人,被自己一句话搞成了面首,颜如玉没杀自己,当真是仁慈。
这分明是断了人家的青云路。
当初他让“豁牙”来揭穿自己身份,竟也算不得太过分。若有人将自己的青云路彻底堵死了,她指不定早将他杀了。
他要杀三夫人,定然有假公济私的部分。当年那些人,原以为不过是动动手指,捏死一只蝼蚁,谁又能想到被打成奴籍的颜如玉,四年后,坐在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上。
岑陌又抓住桑落的手:“我知桑大夫与颜大人有些私交,请替我将这些东西交给颜大人,只求换我娘一个体面的下场。”
私交?
一股凉意染上了耳垂,桑落用力捏了捏,才将那怪异的情绪捏得毫无踪迹。
私交,算是有一点吧。
要命的那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