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映兰没来,她恐怕要失望了吧。他调转目光,不再看她。
倪芳芳站在一旁,观察男人她自是有独门的眼光。一看到颜如玉这脸,她就觉得不一般。旋即又记起端午时桑落得了一件杭罗裙子,当时说是一个“贵人的面首”所赠。
再看颜如玉这一身绛紫官袍上的彘兽,以及他身上挂着的玉,倪芳芳再将近日京中的种种小道消息一捋,不由暗暗心惊。
眼前的这个“面首”,竟然是绣衣指挥使,颜如玉!
八九不离十了。
这可不是一般的“面首”,坊间传闻,他可是“那样的大”,哄得太妃“那样的受用”,这才得了“这样的官职”。
倪芳芳也不敢再直视颜如玉,低下头侧目一看,柯老四倒是高兴得很。
也是,柯老四是个没根的,看见这样的面首,应该又羡慕又嫉妒吧。
颜如玉也不知跟谁在较劲,负手站在门边。他身形挺拔,气势又压着所有人,屋子里的气氛渐渐凝滞。
唯独元宝察觉不到,还叽里咕噜地说着:“桑姐姐,我被选做圣人的侍书啦!”
桑落看向胡内官:“侍书?”
胡内官原本不过二十几岁,可带元宝半年光景,他已有些父亲的样子,笑着点点头:“元宝明日就要去圣人书房里伺候圣人读书了,今日特地告假来跟桑姑娘报喜。没想到竟是桑姑娘的生辰。我们来得急,也不曾准备贺礼。”
“这样大的喜事,就是最好的贺礼。”桑落摸摸元宝的脑袋:“几个月不见,又长高了。胡内官费心了。”
谁能想得到,当初那个差点丢了命的小内官竟有这样的造化!当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桑陆生呵呵一笑:“快坐下来,一起吃酒!”
话音未落,楼道里又响起一个脚步声。
顾映兰整了整衣裳,踏步而来:“抱歉,顾某来晚了——”
两只脚,一只在门外,一只在门内。
被堵在了门口。
颜如玉负手站在门内,沉着脸斜睨他:江州人,一向个子不高,想不到这顾映兰倒是有些鹤立鸡群。
“颜大人?”对于颜如玉,顾映兰入京前就听过他的那些绯闻轶事,他收回了那只脚,站在门外施礼,“下官翰林院典籍顾映兰,刚从江州调入京中,想不到竟能在桑大夫的生辰宴上得遇颜大人。”
颜如玉像棵挺拔的松树站在门内,以一种别扭的姿态,眼神淡淡地扫向顾映兰:“顾典籍。”
看这情形,顾映兰要么挤进门,要么规规矩矩候在门外。
“颜大人,”顾映兰站在门外,风度不减,微笑着:“也是来为桑大夫庆贺生辰的?”
颜如玉脸色愈发阴沉,既不能说是,又不想说不是,盯着顾映兰看了一阵,才抬起手指了指顾映兰的胸前,冷声道:“顾典籍,溅上油了。”
顾映兰一低头,果真胸口有几点油星子,他哈哈大笑:“一看,就知道我是个尸位素餐的。”
他侧过脸捂着嘴低声对颜如玉道:“颜大人,您靴子上有血迹。”
气氛突然微妙起来。除了柯老四,没人说得清这种“微妙”到底是什么。
桑落原本是个粗枝大叶的人,可这些时日与颜如玉接触得多些,对他脾性有些了解,今晚她也能感觉出颜如玉心情极差。
大约是有什么人或事让他不顺心了。可他昨日刚让知树送了化尸水,今日还能将元宝和胡内官送来,自己也不能太过失礼。
更何况颜如玉这尊神伫立在屋内,满屋子人都只能站着。
她比了一个请的姿势:“颜大人,既然来了就请坐下喝一杯水酒。”
什么叫既然来了?颜如玉目光扫向她,眼神复杂。真当他是不请自来的了。
柯老四连忙接话:“对对,今日桑丫头生辰,坐在主位。”
颜如玉面色稍霁,走向那位置正要拉开椅子坐下,只听见桑陆生很自觉地将自己的位置腾了出来:“顾大人,您坐这儿。”
颜如玉眼神一沉,干脆长腿一迈,稳稳坐在了属于桑落的主位上。
以他的身份,坐主位本是理所应当的。顾映兰只得坐在了颜如玉左侧,桑落被柯老四一拉,坐在了颜如玉的右边。
这一场宴席,两个当官的坐在那里,众人都有些不知所措。胡内官担心宫门落钥回不了宫,举杯敬过桑落就带着元宝起身告辞。
元宝难得见桑落,心中着实不舍,一说要走,眼眶也红了:“桑姐姐,我听说过年时,内官还可以出宫,到时候我来找你。”
桑落点点头,又叮嘱他好好听胡内官的话,伺候圣人一定要谨言慎行,切莫托大,目送着二人上了马车,这才回到厢房里。
倪芳芳一直冲她眨眼睛,桑落弄不明白她在暗示着什么。只是气氛尴尬,众人将酒菜吃过就准备散场。
当着两个当官的,夏景程与李小川也不好将贺礼取出来,只是暗示着拍拍锦盒,示意桑落回家再看。
离开茱萸楼,俩人忽然都觉得对方有些奇怪,不约而同地问:
“你送桑大夫什么了?”
“你送桑大夫什么了?”
李小川脸圆溜溜地,比划了一下:“蛇——”
夏景程眼睛也瞪大了:“你也送的是——”
原来俩人想到了一起。
当然,两人也未曾想到,送到桑落手中的锦盒,经过颜如玉的手,又落得什么下场。
茱萸楼前,颜如玉站在那里被一群人围着,不少人认出他来,有心巴结的,立刻上前来套近乎。
顾映兰一个无名小官,此时倒是十分自在,与桑落并肩站在楼前,也不知在说些什么,他问,她答,融洽得很的模样。
那背影十分刺眼。
刺眼到颜如玉对围在身边的众人失去了耐性
好在柯老四十分。几步上前,从桑落和顾映兰中间直直闯了过去,又突然躬下身来喊了一声:“唉哟!”
桑落眼疾手快地扶着他:“老先生,怎么了?”
“我好像崴了脚,”柯老四捂着脚,抓着桑落的胳膊,“桑丫头,你送我回丹溪堂吧。我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好,可走不得夜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