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上瓦片,两人顺着屋檐纵身而下,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落在水榭外的树梢上。
灯火微明,月色晦暗。
曲水回廊上的护卫把着刀剑来来回回走着,水榭四周皆是湖水,静悄悄的。
颜如玉看了一阵,偏过头在她耳畔说道:“抱紧我,别叫出声。”
说完,他嗓子一哑,梦里的情景又蹿了出来,挥之不去。干脆别过头不去看桑落。
桑落也觉得这话哪里怪怪的,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他的侧脸。她为什么要叫?她这么蠢吗?
还未想明白,桑落只觉得圈在腰间的手臂箍得更紧了些,身子腾空而起再从树梢上俯冲而下,眼看着那漆黑的湖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咬着唇,手指揪紧了颜如玉的衣裳。
玄色的靴子一点湖面,搅碎了那一湖的静谧。
月光本就黯然,这一下反而有了一点光亮,湖面泛起层层细腻的波纹。
桑落只觉得风呼呼而过,再停下来,两人已贴在水榭的窗下。
“谁在那儿?”
回廊上的护卫远远地似乎听见了一点水花声,警惕地看过来。
几个护卫聚集在一起,齐齐朝桑落这头望过来,试图在黑夜中分辨些什么。
没多久,回廊附近的水面洇开一团波纹,一条鱼翻了个身。
“是鱼。”有人笑道,“瞎紧张。”
护卫们又散开了去。
颜如玉一手把在窗下的栏杆上,一手搂着她,只觉得桑落身上还带着苏合香气,实在撩人心神,他别过头,哑着嗓音道:“上面就是存药的侧屋。”
“你上次偷药就是来的这里?”桑落凑过去悄声问道。
什么叫偷?“我遣知树来查探过一次。”
“你没来过?”
“没有。”
桑落嗫嚅了一句:“果然该让知树来”
声音虽小,但颜如玉还是听见了。箍着她腰的手,不知道该做什么,是一松手让她掉进水里清醒清醒,还是该用力掐住腰,狠狠警告她几句。
黑夜和黑布掩盖了他阴郁的表情,桑落一无所知地正要开口,忽地后背一道力压过来,将她整个脸埋入颜如玉的怀里。
头顶的窗打开了,有人站在窗边伸了个懒腰,另一个女子喝道:“别开窗!有风,影响火候!”
那人立刻将窗户关上了。
在炼药!
她整个人附在他身上,脸贴在他心口,嗅到清冽得透人心脾的气味,耳畔传来如鼓点擂动的心跳,砰砰砰砰地响着。
心,跳得真快。
桑落分毫不觉得奇怪。
这种水上漂的运动本来就耗费体力和氧气,更何况还带着一个人,单手挂在窗外这么久。这样看来颜如玉的体力做面首也是不错的。
颜如玉也察觉了自己过分用力的心跳,他不着痕迹地拉开一点两人的距离,别过脸不看她,等头顶的窗户关上了,他才带着桑落从一旁的墙柱翻到屋顶。
揭开屋顶瓦片一看。屋内并不大,屋中央置了一张巨大的桌案,桌案中央摆着炒药锅、煎药罐子和一只套着长绳的陶罐。
两个侍女皆面纱掩面,一人端着刚刚送来的鼠肝仔细用水清洗。另一个绿衣侍女正拿着戥秤,站在桌案旁,一边对照着几张黄纸上的字,一边称着药材,再将药材倒入杵臼慢慢研磨。
鼠肝清洗干净之后,侍女尽数研磨成浆
桑落看得十分认真,还给颜如玉讲解起来:
“这应该是醋”
“现在是酒,肯定得是烈酒”
眼看着那个侍女将混合的肝汁倒入那只套着绳子的陶罐,并开始一下一下地甩起来。
桑落不由称奇:“啧啧,古人的智慧当真不容小觑啊离心分离这样的手法竟然这时候都有了。”
一旁的侍女数着次数,又拿起几页黄纸对照着:“别甩多了,九九八十一圈。”
桑落摇摇头。这就有些荒谬了,当然是要以效果为准。
她拽拽一旁颜如玉的袖子:“不知他们这方子从何而来,定然是通晓制药之人。”
颜如玉也想知道。这几个侍女也好,三夫人也罢,都不应该通晓岐黄之术,应该另有其人。
三夫人能凭借送药让整个岑家一步登天当上肃国公,这功劳对芮国而言自然是极大的。
可药方从何而来呢?
他抬起头与桑落目光相接。两人默默一点头,要下去查一下药方。
屋内甩药罐的侍女停下手中的活计,揉了揉眼睛,似乎有些疲惫。她转头对另一名侍女说:“你去厨房帮我取点热水来,这药材甩久了,胳膊都酸了。”
只见那名被吩咐去取热水的侍女起身离开,屋内只剩下另一名侍女继续忙碌。
桑落心中一动,轻轻碰了碰颜如玉。颜如玉微微点头,带着桑落很快就从另一个窗户钻进了水榭。
外面有些声响,留在屋内的侍女心中起了疑:“谁?谁在外面?”
没人出声。
侍女不放心地打开门张望了一阵,似乎在大门那边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今夜她和另外一人轮值制药,水榭外有侍卫把守,不应该有人前来偷窥,那人影十分可疑。
她掌着灯追着那影子往外走。
桑落飞快地闪身进了屋子,拿起药方仔细读着。
这药方与寻常药方不同,它不光写着配方,还写了如何炮制,甚至连炮制的次数都写得一清二楚,满满当当四页纸,当真是用心之至。
果然如她所想,这就是肝素的雏形,还配着其他的活血化瘀的药物,甚至还有人中白。还规定了必须是处子的人中白。这样邪恶凶猛的药吃下去,自然身体会出问题。
要让适龄女子提前出现癸水,用初次癸水炼出回春药,而回春药用来做什么?桑落想着起那个从红帐子里伸出来的手。
一定与他有关!
屋外响起那侍女的喊声:“我好像看到有人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