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名护卫两人一组,抬着四口贴着封条的粮箱鱼贯而入。
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仿佛踩在众人的心尖上。
粮箱落地时,扬起一片细尘,在光影下缓缓飘散。
坐在门边的李姓乡绅见到粮箱上的封条,瞳孔猛地一缩,慌乱之下打翻了手中的酒盏。
他脸色煞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在箱笼与裴戎之间来回游移,嘴唇微微颤抖。
“这...这不是前日运往新兴县的......”
话未说完,他便猛地收声,仿佛意识到自己失言,慌忙低下头去,手指绞成了麻花,整个人如坐针毡。
裴戎起身,缓步走至箱笼前,指尖轻轻划过箱沿,轻轻一吹,灰尘在烛光中飞舞。
“李公好眼力,”裴戎不禁冷笑出声,“只是这粮食的香气,倒是比这酒香还要冲鼻。”
话音未落,他突然撕掉封条,一把掀起箱盖。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裴戎搬起箱中的石块,高举过头,狠狠掷下。
“噗!”
两石相撞,却传出一声闷响。
石块的外壳竟如蛋壳般片片开裂,剥落下来,泥壳碎成渣渣,簌簌落下,露出包裹在里面的麻袋。
裴戎挥剑割开麻袋,里面的粮食顿时哗啦啦地倾泻而出。
金黄的谷粒在阳光下泛着金灿灿的光泽,与青灰色的泥渣碎屑形成鲜明对比。
裴戎负手而立,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环视众人,目光如刀。
“好一个‘以粮当石’,连外壳都做得如此逼真,当真是煞费苦心啊。诸位不如猜猜,本官是在哪个关卡,拦到的这五千石品质上乘的新粮?”
他展开账册,纸张的细微摩擦声清晰可闻,如刮刀一般令人心肝直颤。
“城西永丰巷第五户存粮一千八百石,城南安乐巷第三户存粮二千四百石......呵,诸位不是说没有存粮了么?”
席间鸦雀无声。
几位胆小的乡绅已经开始瑟瑟发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们频频向陈公投去求助的目光,眼神中满是惶恐不安。
陈公却恍若未觉,依旧端坐如钟,只是握着檀香珠串的手指微微发白,显露出内心的波动。
坐在陈公对面的孙姓乡绅猛地拍案而起,桌上的杯盏震动,酒液溅出。
“我等祖产岂容你这小儿肆意窥探?裴戎,你即使身为裴家子,也不能如此过分!”
裴戎突然摔碎酒盏,瓷片四溅,酒液洒在地上,映出他如玉的面庞。
裴戎双手正在桌上,身体前倾,压低嗓音,眼中杀气一闪而过。
“诸位罔顾政令,不顾百姓死活,囤积居奇,炒高粮价,人证物证俱在,诸位可还有何话可说?本官腰间的剑斩不得官吏,还斩不得几只硕鼠?!”
他缓步走向窗边,“诸位猜饥民走投无路、暴乱破门之时,是先抢官衙的常平仓,还是先烧诸位雕梁画栋的宅院?”
陈老手中的珠串突然绷断,檀木珠子滚落满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窗外风声骤然呼啸,仿佛饥民绝望之时的凄厉哭喊。
裴戎缓步绕席,“明日府衙开常平仓,比市价高一成收粮,欠诸位的钱粮分三年从赋税中扣除。”
他站在陈公的身后,弯腰低头,嘴唇停在陈公的耳边,低声呢喃。
“陈公,你家后院的枯井下有个地窖,里面有两千石不知来路的军粮......”
陈老颤抖着摸出印章,印章落在桌上的声音在寂静的雅间中格外清晰。
陈公哑声道,“老夫...捐三千石,愿为本州百姓尽一份绵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