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襄一听此话,就知道俞鹤伦的套路了,而这正是首辅李嵇和他们不愿看到的。他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地回答道:“回阁老的话,江南三四月的粮价为每石1.4两,五月已经来到每石1.6两,再往后,来到七、八月粮价就没低过每石2两。”
“那江南上月的粮价呢?”俞鹤伦紧接着追问。
贺襄拱手坦言,“回禀陛下,江南四省布政司的日常回执公文还未到,微臣也不知,不过10月新粮上市,粮价应当下降了许多。”
“贺大人知道的慢了些,可以理解。”俞鹤伦点点头,表示认可,接着问起另一人,“万大人,贺大人知道的晚些正常,不过你应该知道吧。”
万乾章立马躬身回复,“回禀陛下,据三日前海运船队带来的消息,10月江南粮价的确下降,从九月的每石均价2.4两下跌,跌破每石二两,最低有每石1.7两。”
这正是俞鹤伦要的答案,他转身面向隆兴帝,神色严肃地说道:“陛下,江南粮价从九月到十月,不过一月,粮价跌幅竟有近三成,到如今,十一月恐怕还要低得更多。
北方粮食均由江南供给,南北相距千里,价格浮动从九月到十月却如此相似,若是从眼下情形看,祸源在江南。若要详查,恐怕要派人前往江南了。”
隆兴帝面对俞鹤伦的建议微微点头,但开口却不是采纳此建议,而是转问牛继宗,“牛爱卿,后金军截断河运补给线,东征大军是否有患,需要朝廷再行增兵?”
“回禀陛下,补给线被切断本就在计划之中,且十月已是初冬,到如今辽河结冰,船只难行,有无此线于大局本就无碍。
当初四五月兴兵,就是旨在在今年入冬前,北线部队攻取中固城、开原,完成对后金核心地带的包围,以实现一举歼敌于南的构想。
如今北线部队根据前日的军报,北线部队已经完成对中固城的包围,前锋抵达开原城下,只需静候佳音。
至于大军后勤补给一事,几月前虞公就以将山东流民组成的驮夫队调往锦州,如今只需改由锦州的陆上补给即可,锦州补给线处于锦州防线后方,后金军无力冒雪跨过千里辽泽,攻破锦州堡垒群,破坏补给线更是无从谈起。
陛下尽可放心。
至于辽东是否还需增兵,时下正值隆冬,后金军必然会乘本朝河运线被切断,向东征大军主力发动猛攻,以求在我方补给困难之际,实现歼灭。
而如今我方补给不受影响,东征军在攻取新民州后一直在加固,陈总督对于今日情形早有准备,只要保障锦州补给线的军需运输不中断,就必然无事。
隆冬季节,敌攻我守,我军占优。而蓟辽镇中锦州军还可出兵一万八千众,守备军还可出兵两万众,这些部队早先都做好了战斗准备,只是看辽东形势,随时可以投入战场。
三月之前,我们无需增兵辽东,不然只是徒耗军资、国力。”牛继宗谈起兵事,一改往日的粗犷,显得文静周详地多。
隆兴帝微颔首,“爱卿此话甚慰我心,朕虽早知计划,可到头来心里还是不安,如今爱卿所言,才叫我放下心来。”
“微臣不敢,此战全赖陛下圣明,我等不过尽报君恩。”牛继宗谦逊地说道,头又往下低了低。
隆兴帝轻笑一声,“爱卿此话不实,不过朕爱听。”
“虞公,通州仓的储粮若是在保证前线供给的前提下可否大量投放?”隆兴帝问的第二人便是内阁首辅李嵇。
“回禀陛下,臣来前已经同万总管、贺尚书计算过,通州仓可拿出八十万石用于投放。”李嵇恭敬地回答道。
隆兴帝听到回答,深思十余息,随后下令,”既如此,便开仓放粮,具体尺度就交由虞公操办了。”
“臣定不辱圣命。”李嵇起身接旨,神色庄重。
这不算完,隆兴帝一声“胡阁老”,胡之问立马出列,候旨,“臣在”。
“刑部右侍郎朱简,我记得是直隶人?”隆兴帝问道。
胡之问一愣,不过反应很快,答道,“回陛下的话,朱大人是直隶正定府人士。”
“命其即刻启程,领三司官员南下江南,查清此案,四月前朕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隆兴帝洪声正色道,“另命右都中郎将王璨率麾下五百武选郎随同南下,敢于阻拦办案者,特许前斩后奏!”
“诺!”李嵇领殿内众臣领旨,声音整齐而洪亮。
戴权一声“散朝!”,众臣们如释重负,缓缓退出太清宫。林如海混在人群中,还没出殿门,戴权便一声“林大人”,将他留住。
等戴权近到一步前,躬身献语,“林大人,陛下有旨意,他在春熙园等你,您随我来吧。”
林如海心中一惊,他的手心瞬间沁出冷汗,顶着周围上官、同僚们异样的目光,强挤出一丝笑容应答,然后跟在戴权身后,离开人流,孤身往宫中走去,身影在这寒冷的冬日显得格外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