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嵇微微点头,这就很好了。
但事未必尽如他愿,就在隆兴帝思索之际,户部右侍郎刘泉突然出列,大声控诉,“陛下,微臣赞同贺大人之举,今年粮乱就在于北方土地大面积改种棉花,历代以农为本,而今改粮为棉,如何不有粮乱?”
此话一出,殿内人大惊失色,刘泉的上司贺襄猛地转头怒瞪刘泉,心下大骂不止,“蠢货!”
刘泉被贺襄一瞪,倒是毫不畏惧,可贺襄回过头去,还未想好周转的话术,殿内惊出一语,叫端坐凳上的夏崇暗叫一声,不好。
“照刘大人的说法,改种棉花就是动摇国本咯?”位居前列的牛继宗少有的不是洪钟鸣响,而是声若流水,潺潺不息,余韵悠长,冻杀他人。
殿内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刘泉当然推托,“微臣不是此意,牛大人不要歪曲臣下的本意。”
“不是此意,那是什么意思?
北方百姓生活艰苦,改种棉花不行,江南地主地广粮多,光是吃饭还不够,还要花天酒地、饮酒欢歌,自然是能种桑棉的,是这个意思不?”牛继宗根本不看刘泉,只是一味阴阳。
“微臣,”刘泉还未及回话,就被牛继宗粗鲁打断。
“北方改种棉花被刘大人这么一说,是错还不够。还要为此事找个罪魁祸首出来,好叫刘大人面上好看不是?”
贺襄、赵晏、万乾章三人同时闭眼忍气,心里不断怒骂刘泉是个煞笔,戏都编好快唱完,出来一个捣乱的。
妈的,朝堂上现编一出好戏,日后谁看了不叫一声好,就缺了你这个丑角了?
不长眼的东西!
“不如这样,刘大人拿把刀,把北方改种棉花的愚民都杀了,好叫天下人知道,北方人是不能够改种棉花,只能种粮食。”牛继宗的怒火不断喷涌。
“好了!”李嵇终于忍不住了,“牛枢相何必如此,刘侍郎不过一时语顿,让你误会了。朝堂议事,诸位都是忠心体国的国之干臣,应该平心静气,实而论之,如何能比之乡野村妇?”
牛继宗丝毫不虚,“虞公不用如此说我,我牛某是个粗人,大字不识几个,经书也未读过几页,自然比不得十年苦读的诸位,用语文雅。
虞公就是把我比作村妇,我也是愿意的。”
李嵇顿时语塞,幸好多年的涵养还在。
夏崇看牛继宗一副准备大杀四方的架势,也不得不出言,“枢相此话过了,你我都是朝廷重臣还是稳重为上。”
牛继宗见夏崇出面,心里高兴,想不到碰到位老好人,“夏老大人,您是熟读圣人经书的大儒,不知可否为我做解。”
说是问询,可是不等夏崇说愿意,牛继宗就抛出一问,“圣人说,以农为本。唐太宗也说,夫食为人天,农为政本。
今天江南百姓需要的粮食年均不下七千万石,可本地的产粮只有区区两千万石,严重依赖外地,如湖广的粮食输入。
前朝讲“苏湖熟,天下足”,本朝讲,“湖广熟,天下足”。
是什么造成了在前朝还是苏湖粮食供养天下,而本朝苏湖为主的江南却需要外地的粮食输入呢?
这是不是违背了以农为本的宗旨呢?
用刘大人的话来说,朝廷是不是要治罪江南呢?”
夏崇哑然,倒不是他回答不了,而是他不想再往里头走了,再走下去,他几十年立的牌坊就倒了。
随着牛继宗的连番逼人难堪之语,殿内陷入死寂。
站在刘泉旁边的林如海斜眼一瞥,可以清晰看到刘泉额头上的汗珠,心里为这位同僚默哀。
原本先前的三人在很短的时间里已经编好了理由,定的调子也很明确,就是意外。
可刘泉的一句以农为本就触动了殿内人敏感的神经,这句话明显意有所指。
按刘泉的话术走下去,是什么结果,殿内人都清楚。
牛继宗的暴怒也在情理之中,但牛继宗的反击是所有人都不能讲下去的。
南北民生差异问题不能谈,江南变迁问题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