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公园后门处
江桃把最后一绺头发塞进帽子。镜子里的姑娘一身皮夹克,脸蛋黑乎乎的,一双眼睛亮的吓人,看着就是个假小子。
“我特地搞来的卫生防疫站的制服。”陆明拎着人造革公文包进来,领口别着的红底金边工作证微微发亮,“你们两个跟我一起,混进去百味斋的仓库。”
他们从车棚取了三辆自行车。
自行车很普遍,骑上去晃悠悠的,还不稳当。
顾有为蹬了半天才骑上去。
“这自行车都快散架了吧。”
顾有为有些不习惯,试探着问:“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你别问。”陆明说,“你尽量骑稳当就成。”
穿城而过的河泛着波光,运煤船突突驶过掀起黑色浪花。陆明压了压中山装领子,公文包里的相机硌着肋骨。
百味斋仓库锈铁门吱呀开启时,他闻到了熟悉的香精味——和中毒儿童呕吐物里的气味一模一样。
“卫生防疫站抽检。“顾有为的证件在守门人眼前一晃。江桃的白口罩下传出闷闷的咳嗽声,消毒水味道的纱布包裹着微型相机。
守门人仔细检查了他们的证件,又核对了身份信息,才挥挥手:“去吧去吧。”
顾有为江桃陆明三个人顺利的进了仓库内。
“苯甲酸……”顾有为的头几乎贴到铁桶标签,“这玩意该用在塑料厂……”他的声音突然卡在喉头。
江桃扫过墙角,几十个墨绿钢桶沉默地列队,桶身编号被潦草地刮花,但刺鼻的甜腻气息仍然是熏得人太阳穴发胀。
突然有钥匙的叮当声。
江桃转身时,看见仓库深处亮起一点猩红。是个穿胶鞋的老头,手里烟头随着咳嗽明灭,腰间钥匙串叮当作响。
“卫生防疫站抽查。”江桃上前半步,举起工作证。
老头浑浊的眼珠在她和顾有为之间游移。陆明悄无声息地挪到配电箱前,手指搭在锈迹斑斑的电闸上。
“上月刚查过……”老头突然猛吸一口烟,火星溅在浸油的袖套上。江桃闻到他身上浓烈的气息,和那些桶子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老头布满沟壑的脸在烟头明灭间忽隐忽现,钥匙串的叮当声,像悬在钢丝上的秤砣。江桃摸到腰带暗兜里的粮票。
“您看这天,仓库返潮最易滋生鼠患。”江桃向前半步,粮票夹在工作证里递过去。
“哟,粮票呢。”老头咧嘴,嘴唇裂开,露出满口黄牙。
老头伸出干枯的手掌,接过江桃的工作证:“你们真能折腾。不过哎,你们也是工作,行了,我就是来看看,走了。”
鞋子在厂房的积水里踩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当老头揣着三张粮票消失后,顾有为的后背一层冷汗,好险好险。
“别愣着,快拍照!!”
江桃一拍陆明,自己则是拿着小袋子去装那些颗粒状的香精。
相机快门声混着胶卷过片的沙沙响。
香精颗粒在塑料小袋子里泛着诡异的荧光。
三个人有惊无险的带着样本和照片离开。
这才长舒一口气。
回程的自行车在青石板路上颠簸,后座捆着的香精样本撞得木箱咚咚响。路过东路时,陆明突然拐进弄堂阴影,随后从军用水壶倒出两碗酒酿圆子:“刚买的。“甜汤还带着热气,江桃这才想起三人从晌午到现在粒米未进。
“谢谢你了。”
她接过碗,递给顾有为一碗,自己端起剩下的那碗,仰脖喝掉大半。
“我现在要把这些样本送去化验,这次的事情,谢谢你们夫妻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