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他就回到了宿舍区前。
团团围住宿舍楼、做着安保工作的巡逻机器人,核查了他的身份,随后放行了。
许多轮班休息的工人们,看到工程师蒂亚戈,都跟他打招呼。
其中,还有一个新来的十九岁工人姜义照。他思维活络,吃过社会的轮番毒打,社会经验很足,想跟大家搞好关系。他的房间,放满了这几天打听到的、大家喜欢的零食。他打算,先跟周围的工友们先熟络熟络,等站稳脚步了,再想法设法巴结中低层管理。
姜义照原本在栏杆上观察着大家,默默观察并记牢每个人的性格和行为模式。在见到蒂亚戈后,他赶忙跑回了房间,并拿上了两瓶罐装椰汁和两包海苔梳打饼干。
“蒂亚戈老大,这椰汁和饼干,我挺喜欢吃的。”工人姜义照低眉顺眼,一边小心翼翼讨好他,一边观察反应,“送点给你,你也来尝尝看。如果喜欢,我那儿还有……”
然而,蒂亚戈一改以往的友善形象和平和性格,根本没有搭理姜义照,径直往前走。
姜义照惊讶不已,呆立当场,看着自己手中的零食。他心中实在困惑,究竟是被人整蛊,刚好买了蒂亚戈非常讨厌的零食;还是说,今天蒂亚戈遭遇了什么突发状况?
很快,蒂亚戈走回了属于他的307房。
这几栋四层高的临时搭建的简易宿舍楼,由简单的方形集装箱堆叠而成,然后经过简单的装饰,变成了一个个长盒子状的小房间。他们行业内,戏称这些是“棺材盒”。
关上门后,原本面无表情的蒂亚戈,情绪瞬间崩溃,嚎啕大哭起来……
由于房间用的是隔音材料,没人知道工程师蒂亚戈正处在情绪崩溃之中。
他浑身颤抖,泪水已然模糊双眼,眼前的景象扭曲畸变。
他右手掏出了今晚买的“自杀式电击指枪”,右手哆嗦得厉害……
自杀式电击指枪,手指粗长,可挂在手指上藏于掌中,改装自“女士防狼电击指枪”。
女士防狼电击指枪,之前被某个民间大神改装成威力不低的自卫武器,后来被人发现极其适合自杀:极速死亡、尸体完好。
而且,没有任何噪音,并不会打扰别人。因为手指挂扣可以锁死,如果是谋杀,将很难伪造现场,所以不需要浪费社会资源去侦破案情,也不会产生什么冤假错案。加之价格低廉,是个性价比非常高的、体面的自杀方式,深受底层的喜欢。
他含住枪身,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上牙膛……
他迟迟下不去手,回想起欺凌他、给他造成一生阴影的畜生,猛锤地面,目放怒光……
住他楼下的工友听到上面乒乓作响,但并不敢上去阻止,默默忍受。
他作为一个福利院长大的孩子,一直发愤图强。被欺凌后,更加努力,勤工俭学,从名校研究生毕业。他心中想的是,给他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四十年,终有一天,他会将这个畜生踩在脚下。到时候,再狠狠报复回来。
然而,最近半年有两件大事,彻底击溃了他的内心。
其一,是家族有背景、可以为他上位给予助力的女朋友,主动提出分手。原因是,女方家庭原本就看不上他,在承诺三年内一定可以升职到经理时,对方父母才勉强答应两人交往。
结果,原本承诺好的升职机会,给副总裁一个侄子给抢了。不仅如此,也许是看他不顺眼,或忌恨他的实力,或质疑他的忠诚,连高级工程师都没有安排升职。
其二,是欺凌他的那个畜生,毕业后的这两年多时间里,他根本打听不到这人在哪儿就业。直到两个月前,在一次建筑安全会议上,才看到了这人坐在主席台上。尽管他不是主席台上最核心的人物,但也比他们这些台下的人物,高太多了。
连他的大老板集团总裁,在会议结束时,也得低眉顺眼跟主席台上的人说话。他自知,他这一生,失去女朋友家族的助力,总监级已经是天花板。哪怕得到帮助又如何?顶多也就做到副总裁。还不是被那个畜生稳压一头?不,以双方起点的巨大差距,往后的发展,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令蒂亚戈真正绝望的,不是两人存在巨大差距,而是差距之大,已然大到了往后两人几乎不存在交集。
就像你要在名为“人生”的黑板上,画一条超级长的、贯穿黑板的命运线。但是,两条线的起始点和起始角度完全不一样。一个起始点在黑板的中上位置,朝着30°的斜角向上画去;另一个起始点在黑板的底部位置,朝着15°的斜角向上画去。最终,你会发现,在名为“人生”的黑板上有限的长度中,两条线始终没有交叉。
就在蒂亚戈重新含住枪身,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上牙膛时,传来一声悠远、空灵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