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仁坊。王宅。
大概真是应了那句“祸害遗千年”,昏迷了一个多月,又卧床几个月的王廪,居然在回到京城后,竟能挣扎着下了床。
虽然行动不太方便,需要有人搀扶,但终究是站了起来。
王姮特意请来的太医,非常乐观的告诉王姮:“王郎君的状况不错,只需好好将养,假以时日,能够康复的几率极大!”
也就是说,他甚至能够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
王姮以及王家的几个孩子,都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喜事。
偏偏,有孝道压着,王姮以及一干弟、妹,还要做出喜极而泣的模样。
哭,是真的想哭——
呜呜,没有人控制、不被算计的日子才过了几天啊。
结果王家这个最大的祸害,居然又、又要压到他们头上。
不说王姮了,就是王二郎这个年长些的庶子都忍不住生出恶念:要不,再给阿父脑袋上来一下?
可惜崔氏已经和离,回京后,更是以最快的速度嫁了出去。
仍是给人做继室,对方还有好几个孩子。
不过,对方还是新贵,颇有些军功。
崔氏看在对方能够给自己诰命的尊荣,以及愿意帮扶崔家的面子上,多少收敛了脾气。
二嫁之后,在夫家,崔氏不再一副恶毒继母的做派。
对待丈夫的几个姬妾,也能做到“厌恶,却不下死手”的地步。
几个月下来,名声并不太好的崔氏,居然口碑有些反转,俨然成了贤妻良母。
王姮以及几个弟妹,听说了崔氏的故事后,禁不住怀疑:
崔氏之所以变成“好继母”,不是真的“弃恶从善”,更多的还是因为崔家败落,而再嫁的夫君更为强势罢了。
不像当年的王廪,需要靠着崔家以及崔家的姻亲。
且,王廪是个文雅清俊的世家子,他更擅长动脑子,而非动手。
崔氏的新夫君窦武就不同了,连寒门都不是。
他是圣人的亲卫出身,从军前,是个落草为寇的山大王。
武功好,脾气爆,没啥心眼儿,可也没啥耐心。
出身卑微,倾慕世家。
所以,即便崔家败落,崔氏的名声也不太好。
议亲的时候,崔氏更是表示,她要带着儿子出嫁。
窦武全都不计较,积极求娶,送出的聘礼更是十分有诚意。
崔氏见窦武这般有诚意,连自己的儿子都能接纳,原本还有十分排斥与嫌弃,竟也多了一两分愿意。
也罢,不管怎样,窦武都是圣人的心腹。
如今官至正四品的羽林中郎将。
虽不是什么大将军,却也手握实权。
关键是,他深受圣人的信任。
能够与这样的新贵联姻,对于崔家,对于崔氏,都有着极大的好处。
窦武年纪大,出身卑微,言行粗鄙等缺点,反倒没有那么的重要。
崔氏带着王昶嫁去了窦家。
听说日子过得还不错。
崔氏确实不是个和善的人儿,但窦武与原配所出的几个孩子,也都大了。
最小的女儿,都十一二岁,过了需要母亲疼爱、庇护的年纪。
崔氏不需要窦家儿女的孝顺,也无需扮演什么好继母。
彼此都住在自己的院子里,互不干扰,倒也能相安无事。
王昶呢,虽然成了拖油瓶,窦武却是个久经生死的悍将。
上多了战场,见多了死亡,窦武对于规矩、礼法等,并没有太过在意。
他没有什么小心思,对于血脉,也没有太过执着。
这些年,他就收养了不少义子。
有些是孤儿,有些则是袍泽的遗孤。
有义子,还有亲生的血脉,窦武对于多养一个妻子与前夫的儿子,很是轻易的就接受了。
他对王昶或许没有那么的细致入微、疼爱有加,却也尽到了父亲的责任。
他,就把王昶当成了自己的义子。
有亲情,却不是全部。
而这样的照顾,对于一个父母和离、随母改嫁的拖油瓶来说,亦是足够。
事实上,王昶反倒更喜欢窦武。
窦武是个大老粗,看到王昶小小年纪就读过那么多的书,还能诗会画的,便毫不遮掩的赞赏。
教训自己的小崽子时,也会忍不住的把王昶拉出来举例子。
窦武的四个儿子,全都遗传了亲爹的武勇。
人高马大、战斗力极强,天生的好兵苗子,却唯独不愿读书。
在窦家,王昶这个经常被王廪训斥不够天才的半大孩子,俨然就是文曲星。
王昶再自律,再聪慧,也只有七八岁。
在亲爹身边,他是被嫌弃、被鞭策的竖子。
而在窦家人面前,他却能收获一群健壮如熊的窦家郎君的钦佩。
没人天生犯贱,愿意被否定。
王昶原本还担心去到继父家里会“寄人篱下”,没想到,他得到了足以救赎他的承认与赞赏。
最重要的,在窦家,管家理事的人,是他的亲生母亲。
他的衣食住行等,非但不会被克扣,还过得比在王家都好。
王昶慢慢适应了窦家,并悄然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