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了一段时间下来,愈彦渐渐发现,能够成为书记朋友者,确乎很难也很少。平常,书记以为人谦虚、随和而著称,可往往就是这种外观谦逊的领导,内心里却城府很深,绝非一般人所能走进甚至近亲。
因此,真正的朋友,不受利益的支配、尘俗的袭扰,经得住风狂雨骤、抗得了惊涛骇浪;真正的友情,如水又如酒,似雨里一把伞、雪中一盆炭,无需过多表达,不必刻意标识。一言以敝之,朋友是心知、神交,是阴阳相补、刚柔相济,更是红绿叶、珠联璧合……正因为此,才有鲁迅先生的感叹――人生得一知己中矣,斯世当同怀视之。”
亲人由上天安排,甚至前世注定,你无权选择;同学同事之间,彼此都是擦肩而过的过客,去留随意;利益关系人相当于做买卖,要么尔虞我诈,要么互惠双赢,交易结束即可拜拜……朋友却不是那么容易得到,也不是随便可以定义的。
同时愈彦对即将来的这位齐南的朋友,好奇心也更重了,张思文不像有的官员喜欢朋友,甚至结交了一些三教九流之徒,他交友相当小心谨慎,因此朋友圈显得比较窄。
平常的时候,他们两人呆在一块的时间,远远超过任何别的人,甚至包括张思文的家人。相互之间说的话,也比和其他所有人说的话多,其中包括很多不可对别人言的私密话。
――这段文字,摘自张思文的一篇文章,题目是《朋友》,在他所写的随笔一类文体中,算是比较得意的一篇。
就愈彦日常观察所知,张思文一般也很少拉扯同学、故旧、乡谊之类的关系。中学、大学同学也好,师专里的老同事也罢,哪怕是老家来的乡里乡亲,有事相求尽量照办,有话则长无话则短,最多陪点时间招待一顿,绝少坐下来慢慢叙旧忆往走那种过场。
市委副书记陈勤原来有个秘书,就有多事的毛病,有事无事喜欢追着打入领导的交友圈,结果介入一桩不该知道的绯闻,一下被赶到郊区做了个社区民政助理。因此,很多时候你知道的东西越多,尤其是知道了不该懂的东西,麻烦就会像魔鬼或幽灵一样盯上你。
愈彦是个懂规矩的人,没有张思文的允许或授意,一般情况下,他从不主动涉足领导的交往圈,也不打听什么人与书记是什么关系。这一方面是自身素质使然,说明他是个优秀的秘书,同时也是为了避免给自己带来麻烦。
那么,愈彦自己呢能不能算是张思文的一个朋友呢对此,愈彦还是能拿得准的。就平时的自我感觉而言,他觉得自己应该算是张思文比较近亲的人,即便不是铁杆朋友,至少可以算作一个亲信与知己,他甚至感觉有时候自己与张思文竟然情同父子一般,而没有那么多工作隶属上的隔膜。
可是,要说他和哪些官员关系特别密切,能够称得上是朋友、知己,恐怕还真找不出来。何况,同在一处为官,相互难免分处不同山头、圈子,摆不脱直接或间接上的利益关系,自然更不在张思文理想中的朋友范畴。
“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大抵可以分成几类: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在人生某个时段或点面上有过交叉的同学、同事、同行者,有利益关系的生意伙伴、竞争对手、同盟者,只有纯粹感情、毫无利益关系的朋友。
不一会儿,却有叮叮咚咚的敲门声,随之进来的是长相漂亮的酒店前台经理。彼此都是熟人,经理也不多加寒喧,坐下便问,“愈大秘书,酒店新进了一批上好龙井,是人家产地老板专供中南海的特级品,要不要给你弄点”
经理也笑,说,“这有什么喝不起的呀,一斤茶才两千五百元,还抵不上半桌饭哩。前几天,吴市长秘书在这里招待客人,不也带了二斤走了。”
愈彦并不接那个话头,而是指着杯子里的茶,自我调侃说,“就这种十块钱一杯的茶,我也只敢偶尔尝个鲜哩。”
经理看看话不投机,便不再多说什么,讪讪地退了出去。
其实,愈彦知道这位前台女经理刚才的来意。这家宝胜酒店,名义上是政府主管,其实早就搞了承包经营,而且很多项目诸如餐饮、客房、桑拿、歌厅等等部门,都分包给了各个部门的经理,刚才来的前台经理承包了商务中心,烟、酒、茶、礼品都归她承包。
能在安泰大酒店担任部门经理以上的人,大多是市里要员的关系人,有的甚至背倚着更上一级某位权势领导,承包的目的绝不是为了提高服务水平,而是让这些关系人能够名正言顺地多捞点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