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不知道昨夜的“他”,并不是此刻的“他”,那么她此刻的心境,就可想而知了。
隔着那一道沉沉绝望,两人目光相对,凝视无语!心里却各个有一种无法解释的感觉。
当然,他们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万虹发现身侧的人,神色突地变了。
这美丽的少女,一生之中,时光都完全是在这浓林密阁里度过。
此刻,她已将自己的少女芳心,依依地交给了此刻正站在她身侧的年轻人。
因为他是那么潇洒,那么含蓄,虽然你不能在他脸上寻找到一丝笑容,然而你却可以从他那一双明亮的眼睛中,找出笑意。
沉默、含蓄,而不轻易发笑的男子,在多情、幻想,而又喜欢发笑的少女眼中,永远是世上最最可爱的人。
何况这人又是她爹爹的“救命恩人”哩。
此刻,她的一双明眸,一会儿望着身侧的“他”,一会儿望着对崖的“她”。
“她”是谁呢为什么会这样望着“他”
虽然是极短的一刹那,然而在这三人看来,却有如无法描述的漫长。
萧南苹顿觉天地之大,再也没有一处可容得下自己。
她脚下虚飘飘的,这世界已不再属于她,她也不再属于这世界。
伊风呢
他奇怪:为什么萧南苹此刻竟然跑到此地来
过度的惊愕,使得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
身侧的万虹又悄语道:“她是谁呀”
伊风口中咿唔了半句,望了这娇柔的少女一眼,目光立刻又回到对崖。
哪知——
蓦地一声惊唤,对崖的萧南苹,竟像是立足不稳似的,竟向那沉沉的绝壑,堕了下去!
伊风大喝一声,抓着栏杆的双手,竟都深深陷入栏木里去。
只见萧南苹的双手,出于本能地在断崖的山壁上乱抓,却什么也抓不到。
霎眼之间,她已堕下数丈,了她。
伊风来不及再转第二个念头,目光微转,已然望见这飞阁的角里,正盘着一条彩带,却正是昨夜用以迎宾的。
他的手,也立即随着他的目光,抓到那盘彩带上,微微一抖,将彩带的一端交给万虹,自己却紧握着另一端,掠出阁外。
这一切变化,在当时真是快如闪电。
万虹茫然接过彩带,竟未来得及说话,却见“他”已像燕子似的,飞掠了出去,两崖相隔,少说也有五六丈,伊风奋力一掠,离着对崖,却还有两丈远近。但此刻他已全然将生死置之度外——人们在情感的激动之中,不是常常如此的吗
他猛提真气,双足顿处,飘飘的身形,便又再次前掠,但这时他身在空中,一无依据,身形虽又前掠丈许,但却已力竭了。
这时他望着对崖,虽然只剩下不到一丈的距离了,但这一段距离,却生像是无法企及的遥远。
“距离”,这两字并不是绝对的名词,有时万丈有如咫尺,有时咫尺却如天涯。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不也是如此吗
伊风自幼习武,十余年性命交修的武功,此刻已全部施展了出来。
但是力不从心,就在他换气之间,他的身形,却也有如陨石般地,朝绝壑中落了下去。
此刻一片乌云掩来,掩住了灿烂的日色。大地便突然变得苍凉了起来。
【第六十章】绝壑深情
立在栏边的万虹,不禁为之惊呼出声,一双纤手,抓住彩带,再也不肯放松。
心中之情思,却有如怒涛般汹涌起来。
“她是谁呢,他为什么会这么舍命地去救她”
哪知双手突地一松,彩带的那一端已空无一人,伊风的身形,已如流星般落了下去,
这初次动情的少女,脑中一阵眩晕,喉间像是突然堵塞住了,连惊呼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等到她微微定了定神,目光再往下搜索时,她依稀在对面的山壁上,看到一点人影,正缓缓地向下移动着。
只是此刻日光已隐,那人影所在的地位,距离崖头已有二三十丈,她虽用尽了目力,却仍然无法分辨得出,这条人影究竟是谁来。
这几声惊唤声,当然已惊动了铁面孤行客万天萍,他一掠上阁,沉声喝道:“什么事”
万虹柳腰一拧,扑进她爹爹的怀里,含着泪说出了方才的事。
万天萍不禁也为之面色大变,却仍然安慰着自己的女儿:“不打紧的!他虽然已落了下去,但凭他的身手,绝对死不了——等会儿爹爹也想法子下去找找看。这么大的人,还哭什么”
他轻抚着自己爱女的秀发,嘴里虽是这么说,其实心里却没有半点把握。身手再高的人,落入这种绝壑里,若说是绝无危险,那就是欺人之谈了。
那么,此刻伊风和萧南苹的命运,又已是落到什么地步了呢
方才他微散真气,身形便不由自主地落了下去。但突地手中又一紧,原来是彩带已到尽头。
他临危之下,神志未乱,此情此景,当然也容不得他来作个详细的分析,到了这种时候,人们有时便得凭本能决定一切了。
这条彩带,去势已弱,自然就又缓缓向飞阁那边荡了回去。
于是伊风和对面山崖的距离,自然也越来越远。他微一思忖之下,双脚突又向前一蹴。
他的身形,便立刻又向前荡,这种样子虽有如垂髫幼童的荡秋千,但却是生死系于一发,危险得无以复加的情况了。
彩带的长度已尽,他再也不去思考便抓着自己的身形和山壁最近时那一刹那,纵身向山壁飞掠了过去。
壁间虽然寸草不生,但却凸凹甚多,也偶有些裂隙——须知萧南苹方才神志已为情所乱,落下去时,自然什么也抓不着。
然而此刻的伊风,却绝未因自己处境的危险,而丝毫慌乱。
他心中的唯一的一个念头,就是找着萧南苹,甚至是她的尸身。
到了这种时候,人们的真性情,便会毫无保留地显露了出来,尤其是像伊风这种性情男子,有时常会将“生死”两字,抛在一边。
他一双铁掌,紧紧攀在山壁上,凭着一口真气,缓缓向下移动着。
这山壁壁立千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到达尽头;但他却知道只要自己一失手,那么自己便要到达生命的尽头了。
突地,一阵若断若续的呻吟之声,传入他的耳里,他精神反倒一振。
须知在这种地方,当然不会有别的人类。那么这呻吟之声,自也必然就是萧南苹发出来的。
这呻吟之声,也无疑告诉了他,萧南苹也并未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