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7章飘香剑雨
铁面孤行客胸前剧痛,狂吼一声,拼着最后一丝余力,右掌前击,砰然一声,也扎扎实实地击在妙手许白的胸前。
妙手许白双睛血赤,铁面孤行客这势挟千钧的一掌,并未能使他摔出去,只是却已将他前胸的肋骨,尽数打断了。
然而却有另一种奇异的力道,竟支持他残存的生命力,他巨灵般的左掌,疾地前伸,五指如刀,竟又插在万天萍的咽喉里。
万天萍的鲜血,溅得他一身一脸,使得虬须巨目的他,更为狰狞可怖!从许白口中泌出的血,已一滴滴落在万天萍的脸上。
这两人天资都绝高,武功亦奇深,在武林中享有盛名的怪杰,竟为了一些贪心,而落得如此下场,是值得惋惜的,抑或是不值的呢
但无论如何,伊风毕竟做了这幕惨剧的唯一看客;无论如何,他对这两人的死,也怀有许多悲怆和许多感触!
火折子先前被妙手许白放在桌边,此刻烧到了石桌,就熄了。
山窟里顿时变得坟墓一般的静寂,坟墓一般的黑暗——伊风怔怔地站在那里,悄然闭起了眼睛。
但是这景象却仍深邃地,留在他脑海里,这也许对他以后做人,会有着很大的影响吧。
良久,他茫然睁开眼睛,但四周却仍像他闭着眼睛一样黑暗。
于是他摸索着,走到石桌边,摸索着,拿到那火折子,恍开火焰,地上的“南偷北盗”,血液互流,紧紧压在一处。他们生前的恩、怨,以及他们生前的贪婪,此刻已随着死亡,永远消失了!
没有任何声音,即使连最轻微的风声、虫鸣,都没有。伊风除了他自己的呼吸之声外,什么都听不到。
他又愕了半晌,缓缓移动着脚步,走到那两个怪杰的尸身之侧——然后,他将这两具尸身,移到石桌上。
直到此刻,万天萍仍紧挟着那内放《天星秘籍》的铁匣。伊风长叹一声,费力地将那铁匣,从他冰凉的胁下,取了出来。
先前,他虽对这两人深为轻视和痛恶,但此刻,这份轻视和痛恶,也随着这两人的离开人世,而离开了伊风的心房。
他黯然掏出一块白巾,为这两位怪杰,拭净了脸上的血迹,再纵身掠起,从那块山石上,拿下了那里面放着解药的玉瓶。
此刻他脑海中空空洞洞,除了那一幕惨烈的景象外,他想不到任何事。
虽然他鼻端嗅到一股异香,他也没有去探查那异香的来源。只觉得这洞窟里,有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意味,压在他的心上。
他有急切离开这里的欲望,匆匆启开铁匣,将那本《天星秘籍》揣在身上;手里谨慎地拿着那玉瓶,因为这关系着许多人的生命。
于是他回转身,向洞外走去。
只遗留下这两个武林怪杰的尸身,纠缠地倒卧在石桌上。也还留下两件他唾手可得的武林异宝,湮没在这洞窟里。
当然,这两件武林异宝,是不会永远湮没的。
那么又是谁能有缘得到它呢
【第二十三章】相怜同病
伊风以尽可能的速度,赶出了这个洞窟。外面日色满天,已是晌午时分了。
他游目四顾,山坳里景色依然,那古拙的石屋,也仍然无恙地蹲踞在那里。
但是这石屋的主人呢
他不禁长叹着。
自己也觉得自己的心情,像是从坟墓中复活一样!
他的心情,此刻是萧索而落寞的,下意识地移动身形,向山坳外走去。
沿着山涧,他极快地往山下纵去。直到已近山麓之处,他才想起在那山坳中还有一堆价值无可比拟的珍宝,他凭着那堆珍宝,可以在这世上任意做许多只要自家愿意做的事。
他还想起,在“南偷北盗”的身上,还有着一个价值比那堆珍宝更高的宝物璇光仪。
他的心不禁动了一下,几乎想立刻折回去,取得那些东西。
但是,在他心底深处,却有一种更强大的力量,禁止他如此做!
妙手许白和铁面孤行客的惨死,终南弟子的呻吟……这些,也都真实而深刻地,在他脑海中掠过。
于是,他毫不考虑地,加速了身形,掠向山下。
因为他知道,唯有这样,他的心才能平静。
纵然你拥有天下所有的珍宝,但心若不安,你也算是不快乐的人,是吗
——至少,一部分人是如此。
缭绕的白云,本来是在他脚下的,此刻已变为在他头上。
前面山路一转,他知道要再越过两处山峰,才能回到入山之处。
于是他身形更快,恨不得插翅飞回终南。
转过一处山峰,忽然有一声长叹之声,从山腰旁的林木中传出,声音中,充满了幽怨、愤慨和不平。
在静寂的群山中,显得分外清晰。
在晚冬寒风中,飘出去老远、老远……
伊风身形不禁略为停顿了一下,暗忖:“这世上的伤心人,何其如此之多!”
思路未终,那林木中又传来一个悲愤的声音,似乎是喃喃自语着。
伊风并不能听得十分真确,但他自幼练功,耳目自然要比常人灵敏得多,隐约中他仍可听出语声中似乎有“罢了……再见……”这样的词句。
他心中一惊,暗自思忖着:“莫非有人要在这深山荒林中自尽”
一念至此,他脑中再无考虑,身形一转,向那叹息声的来处掠了过去。
方进树林,伊风目光瞬处,果然发现在林中一株枯木上,悬着一人。
他的猜测果然不错,这荒林之中,果然有人自尽。
他的身形,立刻飞掠了过去,速度之快,几乎是在他目光所及的那同一刹那。
他右掌朝悬在树枝上的绳索一挥,手指般粗细的绳索,应手而断,悬在绳索上的躯干,自然也掉了下来。
伊风左手一揽,缓住了那人下落的势道,随着自己身形的下落,轻轻将那人放到地上。他探手一摸那人的鼻息,尚未气绝。
于是他在那个人的三十六处大穴上,略为推拿一下。那人悠悠长叹一声,便自醒转,目光无助地落在伊风身上。
伊风微微一笑,朗声道:“好死不如歹活。朋友!你正值盛年,又何必自寻死路哩”
那人穿着破旧的衫裤,面目也十分憔悴。
但是从他憔悴之色中,仍可以发现他是一个极为清秀的人,年龄也不过才二十多岁。
这使得伊风对他起了好感。
那人目光呆滞地转了几转,似乎在试着证明自己虽已无意留恋人世,但却仍然活在人世上。
听了伊风的话,长叹一声道:“你又何必管我我心已死,纵然人活在世上,又有什么生趣”
他微一停顿,又道:“你非伤心人,当然不知伤心人的悲哀。”
他说的是川黔口音,词句之间,竟非常从容得体。
那和他的外表,极为不相称,显见是落魄之人。
伊风自怜地一笑,忖道:“你又怎知我不是伤心人呢”
口中说道:“朋友!有何伤心之事,不妨说来听听,或许在下能效微劳,也未可知”
他的语气非常谦和,绝未因对方的落魄,而稍有轻视。
那人又长叹一声,自诉了身世——
原来他是川边屏山镇上的一个书香子弟,姓温名华,虽非天资绝顶之人,但读书倒也非常通顺。只是命运不佳,一直蹉跎潦倒,成了个百无一用的无用书生。
他家业一光,维生便无力。于是只得携带着娇妻,由川入滇,在这无量山里采樵为生。文人无命,就是世上最可怜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