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8章大地飞鹰
他对阳光的感情,已经跟他对卜鹰的友谊混为一体。
小方是个男人。
苏苏是个女人,一个绝对女性化的女人。甚至可以说她全身上下,每分每寸都是女人。
小方不能忘记她。
她的激情,她的温柔,她的缠绵。无论任何男人都难以忘记。
在小方心底更深处,他想去拥抱的也许是她。
但是他却先去抱起了他的孩子。
那不止是因为父爱。父与子之间的感情是后天的,是需要培养的。
他先去抱起他的孩子,也许只不过因为他要求平衡。一种爱的平衡,一种唯一可以使他情绪稳定的平衡。
不管怎么样,他还是这么做了。
齐小燕悄悄地退了出去,阳光慢慢地坐了下去,坐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
苏苏却忽然笑了,笑得非常奇怪。
她的笑容中仿佛带着种说不出的讥诮恶毒之意,她的眼神也一样。
她看着小方微笑,忽然问道:“你真的以为这孩子是你的孩子”
“他难道不是”
“不是。”苏苏说,“当然不是。”
她冷冷地接着说:“你为什么不想想,吕三怎么会把你的孩子还给你”
小方怔住了。
他知道苏苏不是在说谎,但是他也没有放下手里的孩子。就好像一个溺水者,明知自己抓住的并不是一根可以载他浮起来的木头,却还是不肯放过一样。
苏苏的笑容看来就像忽然又变成了一个面具。
“吕三要我带这个孩子来见你,只不过要我告诉你,你的孩子已经长得有这么大了,就好像这个孩子一样活泼可爱。”
小方的手冰冷。
苏苏忽然又冷笑。
“你以前有没有想过你的孩子”
“没有。”小方说。
他是个诚实的人。也许不能算是好人,却绝对诚实。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的孩子,只因为他还没有见过他的孩子。
他们父子之间还没有爱。
“你知道我已经有了你的孩子。”苏苏又问,“但是你从来都没有想过他”
小方承认。
但是现在他已经开始在想他了,因为他对他的孩子已经有了一个具体的形象。
——这就是人性。
无论人的本性是善还是恶,人性中总是有弱点的。
吕三无疑是最能把握这种弱点的人。
“吕三要我告诉你,”苏苏说,“如果你要见你的孩子,就得先替他做一件事。”
“什么事”小方不能不问,“他要我替他去做什么事”
苏苏还没有开口,外面已经有人替他回答:“他要你先替他杀了我。”
这是班察巴那的声音。
一种非常冷静,又非常热情的声音。只要听过一次就很不容易忘记。
——永远没有人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出现的班察巴那又出现了。
班察巴那看来永远是年轻的。
——“年轻”,这两个字所代表的并不是年纪,而是一种形象。
他看来年轻,因为他看来永远都是那么坚强,那么挺拔,那么有生气。
无论他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出现都一样。
就算他刚从泥沼里走出来,他看来还是像一把刚出炉的剑,干净、明亮、锋利。
就算他刚从敌人的尸骨鲜血中走出来,他看来还是没有一点血腥气。
这次和以往唯一不同的地方是,他手里居然提着一袋酒。
满满的一羊皮袋酒。
他走过来,坐在一张小桌旁的一把椅子上,他看着小方说:“坐。”
小方坐下,先把孩子交给苏苏才坐下,坐在对面。
班察巴那将满满的一袋酒放在小桌上。
“这种酒叫古城烧。”他问小方,“你喝过没有”
“我喝过。”小方说。
他当然喝过,卜鹰最喜欢的就是这种酒。
这种酒喝起来就像是男儿的热血。
用一根手指勾起羊皮袋上的柄,把羊皮酒袋甩在脖子后,班察巴那自己先喝了一大口,才把酒袋递给小方。
“你喝!”
小方也喝了一大口,好大的一大口,然后又轮到班察巴那。
他们都没有去看苏苏和阳光,就好像这屋子里根本就没有别的人存在。
“你喝过这种酒,”班察巴那说,“你当然也记得一首歌。”
“我记得。”
“那么你先唱,我来和。”
小方就唱:
儿须成名,酒须醉,
酒后倾诉,是心言。
他们唱了一遍又一遍,喝了一口又一口。他们唱的歌浓烈如酒,他们喝的酒比血还浓。
歌可以唱不停,酒却可以喝得光。
班察巴那忽然用力一拍桌子。
“我知道,”他看着小方,“我知道你从来没有把我当作朋友!”
“哦”
“你一直都认为只有卜鹰才是好朋友!”
“他本来就是个好朋友。”小方说,“不但是我的好朋友,也是你的好朋友。”
“那么他为什么一直都不来找你,也不来找我”班察巴那盯着小方问,“你知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小方举杯一饮而尽。
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除了卜鹰自己外,根本就没有人能回答这问题。
同样的问题他也不知道问过自己多少次,最近他已不再问了。因为这问题总是会刺伤他自己。
班察巴那也没有再问下去。
他也在喝酒,喝得并不比小方少。
小方从未想到一向冷酷坚定如磐石的班察巴那,也会喝这么多酒。
他握紧羊皮酒袋,没有再递给班察巴那。有很多事,他一定要在他们还没有喝醉时问清楚。
可是班察巴那又在问他:“你有没有看清楚鹰记商号里那几个蜡像”
小方看得很清楚。
“以前你有没有看见过铸造得那么精美生动的蜡像”
“没有。”小方说。
“你当然没有看见过!”班察巴那说,“那样的蜡像,以前根本还没有在中土出现过。”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能铸造出那样的蜡像来。”班察巴那说,“绝对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是谁”
“朗佛烈金。”
这是个非常奇特的名字,无论谁只要听过一次,就会牢记在心。
“朗佛烈金。”班察巴那将这名字又重复一次,“我相信你从未听过这名字。”
小方的确从未听过。
“他是不是汉人”
“他不是!”班察巴那道,“他是波斯人,但是一直住在一个叫英吉利的海岛上。”
“英吉利”小方也从未听过这海岛的名字,“英吉利在什么地方”
“在天之涯,海之角。”班察巴那道,“在一个我们都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
“那么他铸造的蜡像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因为朗佛烈金这个人已经到这里来了。”班察巴那说。
“他怎么会来的”
“被人请来的。”班察巴那说,“他是个奇人,他铸出的蜡像天下无人能及。可是他也要生存也要吃饭,只要有人肯出重价,什么地方他都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