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5章碧血洗银枪
院子里的两排房屋,非但没有点灯,也没有窗户。可是右边最后一间屋子,不但关着门,门缝里仿佛还有灯光透出。大婉走了过去。
马如龙忍不住问:“你要带我来见的人,就在这房子里”
“你为什么不自己进去看看”她推开了门。
屋里果然点着灯,一盏昏灯,一张木床。床上,盖着雪白的布单,布单下有个人。这床布单显然太短了些,虽然盖住了这个人的头脸,却没有盖住她的脚。
马如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她的脚。是一双雪白的脚,足踝纤巧,足趾柔美。无论谁看到这双脚,都应该看得出这是双女人的脚,也应该可以想象到,这个女人一定很美。
在那条阴暗的窄巷中,马如龙并没有看见那卖女的脸,现在也已想象到。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死了”
“看起来好像是的。”
“是你杀了她”
大婉淡淡地回答:“她一直看不起我,一直认为她的本事比我大,随时都可以把我打倒,我一看见她就逃走,也正是要她低估我。”
——低估了自己的对手,永远都是种不可原谅的错误。
大婉悠然道:“她果然低估了我,所以现在我站着,她已倒下,看起来就好像死了一样。”
马如龙又忍不住问:“只不过是看起来像死了一样”
“嗯。”
“其实她还没有死”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看看”大婉笑得很神秘,“看得清楚些。”
想看清楚些,就得掀开这床布单。马如龙掀起布单,立刻又放下,他的脸忽然红了,他的心忽然跳得比平常快了一倍。虽然他还是没有看得十分清楚,却已不敢再多看一眼。
布单下这个女人,竟是完全赤裸的。他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美的女人,这么美的身材,这么美的脸。这么样一个女人如果真的死了,实在可惜得很。
大婉又在问道:“你看,她是不是死了”
马如龙看不出。
大婉道:“只看了一眼,你当然看不出她的死活,但是你至少应该看得出,像她这么美的女人并不多。”
马如龙承认。
大婉道:“那么你就应该看出她还没有死。”
马如龙道:“为什么”
大婉轻轻叹了口气,道:“因为她实在太美了,连我都舍不得让她死,就算我心里很想杀了她,也不忍下手的。”
马如龙也在叹气。
大婉道:“你为什么叹气”
马如龙道:“因为我发现我自己实在很笨。”
大婉道:“你怎么会发现的”
马如龙道:“现在我已经看过她,也相信她还没有死,可是我反而越来越不明白了。”
大婉道:“不明白什么事”
马如龙道:“我认不认得她”
大婉道:“不认得。”
马如龙道:“她跟我有什么关系”
大婉道:“直到现在还没有。”
马如龙道:“那么你为什么一定要我来看她”
大婉道:“因为你们现在虽然还没有关系,以后却一定会有的。”
马如龙道:“以后会有什么关系”
大婉笑得更神秘:“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是我可以保证,我要你做的事,绝不会让你后悔的。”
马如龙道:“现在你又准备要我干什么”
大婉说道:“我准备再带你去见一个人。”
马如龙道:“去见谁”
大婉道:“一个很喜欢你的人,你好像也有点喜欢他。”
马如龙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他”
大婉道:“只要见过他的人,想要不喜欢他都很难。”
马如龙立刻想到了一个让人很难不喜欢他的人:“江南俞五”
大婉道:“除了他还有谁呢”
马如龙道:“他也在这里”
大婉道:“就在对面。”
马如龙道:“在干什么”
大婉又笑了:“他在干什么,你一辈子都猜不到的。”
【第十四章】绝人绝事
马如龙第一次看见俞五时,俞五正在做菜。这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人在做菜,做菜绝对不能算是件很奇怪的事。可是江南俞五居然会亲自下厨房做菜,就让人觉得是件怪事了。这里是停尸验尸的地方,不是饭馆,也没有厨房。
“如果你能猜得出他在干什么,我佩服你。”
“我不要你佩服,我猜不出。”
“他在梳头。”
梳头绝不能算是件奇怪的事,江南俞五也一样要梳头的。他不是在替自己梳头,他在替别人梳头,替一个老得连牙齿都快掉光了的老太婆梳头。
对面一间小屋里,不知何时已燃起了灯。这个老太婆就坐在灯下,穿着一身红衣裳,就像是新娘子穿的那种绣红衣裳,跷着一条腿,脚上还穿着双用大红绸子做的红绣鞋。她脸上的皱纹虽然比棋盘上的格子还多,嘴里的牙齿已经掉得比两岁的孩子还少,可是一头长发却还是又黑又亮,就像是丝缎般柔软发光。如果你只看见她的衣裳和头发,谁也想不到她已经是个老太婆。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江南俞五居然会替这么样一个老太婆梳头。他梳头的动作也跟他炒菜一样,高雅而优美。不管他手里是拿着锅铲也好,是拿着梳子也好,他都是江南俞五。独一无二的江南俞五。
马如龙虽然还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替这老太婆梳头,也想不通大婉为什么带他来看,却已不知不觉看得出神。俞五却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走进来,他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全心全意地在做。所以他才会做得比别人好。
现在他已经用一根长长的乌木簪,替她挽好了最后一个髻,正在欣赏自己的杰作。的确是杰作。连马如龙都不能不承认,这老太婆看来仿佛已忽然年轻了很多。她的眼睛一直闭着,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在接受情人的爱抚。
“没有人比得上你,绝对没有人比得上你。”她的声音也老了,却仍然可以听得出年轻时的甜美爱娇。她轻轻叹息:“只要你的武功有你梳头的本事一半好,你已经天下无敌。”
俞五微笑:“幸好我并不想天下无敌。”
“为什么”
“因为一个人如果真的无敌于天下,日子过得一定很无趣。”
老太婆也笑了,大笑:“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就算你不替我梳头,我也会替你做这件事的。”这老太婆究竟是什么人俞五想找她做什么事马如龙的好奇心已被引起,大婉却偏偏把他拉了出去。
“现在你一定越来越糊涂了,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我想干什么。”
“你还想干什么”
“我还想带你去看一个人。”
“这次是去看谁”
“看一个画在纸上的人,”大婉道,“你就算比现在更聪明一百倍,也绝对猜不出这个人是谁。”
隔壁一间房子也点起了灯,墙上挂着一幅画,画的是个相貌很忠厚、样子很平凡的中年人。马如龙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样一个人,就算见过,也很快就会忘记。这种人根本不值得别人牢记在心,也很不容易被别人牢记在心。
“他姓张,叫张荣发,是个非常非常忠厚老实的人,在城里开了一间小杂货铺,用了一个跟他差不多老实忠诚的伙计。”
大婉说的就是画上这个人:“今年他已经四十四岁,生肖是属猪的,十九岁时他就已娶亲,他的老婆叫桂枝,又会生气,又会生病,就是不会生孩子,所以越气越病,最近已经病得根本下不了床,连吃饭都要老张喂她,所以越气越病,脾气越来越大,连左右邻居都已受不了。”她忽然停下来,问马如龙:“你听清楚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