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佩玉小心地闩上门,又关起窗子,才对她温柔地一笑,道:“你睡吧。”
朱泪儿垂着头,鼓起勇气道:“你呢”
俞佩玉笑道:“这两张椅子拼在一起,就是张很舒服的床了。”
朱泪儿咬着嘴唇,道:“你睡床,你比我更需要好好睡一觉。”
俞佩玉望着她纤弱的身子,凌乱的头发,和那双已微微有了些红丝的美丽的大眼睛。
他心里忍不住生出一种怜惜之意,心想:“杨子江说不定立刻就会出现的,此时此刻,我何必再守着那些死规矩,为何还要令她痛苦,为何不让她好好睡一觉,我今天晚上若和她睡在一张床上,难道我俞佩玉就不是君子了么”
朱泪儿拿了床较薄的被,铺在椅子上,垂着头勉强一笑,道:“我在这里睡也很舒服,在我照顾三叔病的时候,就算站在那里都能睡得着的,我早就习惯了,你好好睡吧。”
俞佩玉忽然柔声道:“这张床很大,我们又都不是胖子,为什么不一起睡呢”
朱泪儿手里刚拿起个枕头,枕头又掉了下去,她似乎想看俞佩玉一眼,却又没有勇气垂着头道:“你……你不怕……”
俞佩玉不让她说下去,抢着道:“我怕什么你睡着了难道还会打人么”
朱泪儿也笑了,脸上却泛起了一阵红霞,道:“我不会打人,做梦时却会踢人,小心我将你踢下床去。”
那张床实在并不太大,普天之下,任何一家客栈里,都不会为客人准备一张很大的床的。
因为客人们也并不需要一张很大的床,若有男女两个人要睡在一张床上,他们只希望床愈小愈好。
俞佩玉实在太累,很快就睡着了。
朱泪儿上床的时候,全身都紧张得像一张弓,她非但不敢去看俞佩玉,简直连俞佩玉盖的被都不敢碰。
前天晚上,她一心只想和俞佩玉睡在一起,但现在他们真的睡在一起了,她反而像是害怕得要命,用被紧紧地裹着身子,缩在角落里,耳朵贴在枕头上,只听得自己的心在“怦怦”地跳。
俞佩玉万一伸手过来,那怎么办呢
朱泪儿不敢想,却又忍不住要去想,一想,她全身都发起热来,实在再也盖不住被,却又不敢不盖。
幸好俞佩玉已睡着了,朱泪儿才敢悄悄将脚伸到被外透透气,但俞佩玉一翻身,她又吓得立刻将脚缩了回去。
但是看到俞佩玉就在她身旁,她全身都充满了幸福之意,她恨不得跳起来放声高呼,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今夜,但此刻若真有人来了,她又立刻会羞得躲在床下去。
这就是少女——少女实在是幸福的。
【第三十一章】不测风云
俞佩玉闭着眼睛假装睡着了,过了很久,听得朱泪儿的呼吸渐渐安稳,他才忍不住张开眼睛。
朱泪儿果然睡着了,而且睡得很熟。
他想,她实在还是个孩子,孩子总比大人容易睡着的。
想到朱泪儿上床时的模样,他嘴角忍不住泛起一丝笑意,她实在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和这么可爱的女孩子睡在一张床上,若说俞佩玉连一点感觉都没有,那么他简直就不是人了。
何况,他也知道这女孩子对他是那么倾心,他知道自己只要过去,她是绝不会拒绝的。
夜很静,星光洒在窗纸上,夜色是那么温柔。
在这温柔的静夜中,俞佩玉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她枕上的柔发,他忽然也觉得浑身热得很。
他想起和林黛羽在一起的那几天晚上更热,热得令人什么事都不想做,又热得令人想去做任何事。
他想起林黛羽那颤抖着的嘴唇,颤抖着的……那种销魂的颤抖,令人永生难忘。
她的温柔,她的泼辣,也都令他永生难忘。
他并没有将自己的秘密说出来,但林黛羽无疑已知道他是谁了,女人们通常都有一种神秘的感应,尤其是对自己最亲近的人——母亲对孩子,妻子对丈夫,她们那种出奇敏锐的感觉,是谁也无法能够解释的。
所以后来林黛羽发现有人在跟踪他们时,她才会那么做,让别人绝不会再怀疑他就是那已“死”了的俞佩玉。
她每一剑刺在俞佩玉身上时,俞佩玉心里只有感激,因为他知道当她用剑来刺他时,她比他还要痛苦得多。
现在,她在哪里呢
无论她在哪里,一定都会想着他的。
俞佩玉心里一阵刺痛,立刻将手缩了回去。
这一晚总算已过去,杨子江竟还没有现身。
朱泪儿醒来的时候,俞佩玉还没有醒,想到自己竟和一个男人共床睡了一夜,朱泪儿也不知是惊是喜。
他虽然并没有做什么事,但她却觉得自己和昨夜已不同了,她觉得自己仿佛已不再是孩子,已是个女人。
她忍不住偷偷地笑了。
太阳已升得很高,朱泪儿望着俞佩玉的脸,他睡得就像是个孩子,她忍不住悄悄自被里伸出手,轻轻抚着他的鼻子,柔声道:“这里若是我们的家,那有多好,我一定去煮一锅又香又浓的粥给你,你不吃八碗我就不让你离开桌子。”
俞佩玉忽然一笑,道:“八碗不算多,我现在至少可以吃得下十碗。”
朱泪儿吓得赶紧缩回手,将头都蒙在被里,不依道:“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哩,原来你也是个坏蛋,明明已醒了,却闭着眼睛骗人,害得人家……人家……”
害得人家怎么样,她却说不出了。
俞佩玉望着她露在被外的一枕柔发,不觉又痴了,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
他不敢再在床上停留下去,跳下床,推开窗子,外面的空气很清新,他长长吸进了一口,喃喃道:“奇怪,杨子江还没有来。”
一提起“杨子江”这名字,朱泪儿心里的柔情蜜意立刻全都冷了下去,她也跳下床,道:“他也许不敢来。”
俞佩玉没有说什么。
朱泪儿道:“他若非不敢来,为什么不来呢”
俞佩玉沉默了半晌,叹道:“我也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但我知道他一定不是不敢。”
朱泪儿嫣然一笑,道:“也许他忽然死了,忽然被麻雀啄瞎了眼睛,忽然得了麻风病,反正他既没有来,我们何必去想他。”
俞佩玉也笑了笑,道:“我现在只想吃碗红烧牛肉面。”
朱泪儿拍手道:“好主意,最好再加两根又香又脆的油炸馓子。”
她想得没有俞佩玉多,自然就比俞佩玉开心,尤其是今天,她觉得阳光分外明亮,连大地都变得柔软起来,走在上面只觉轻飘飘的,还不到正午,他们已到了唐家庄所属的县境。
朱泪儿道:“还要走多久就到了”
俞佩玉道:“已用不着半个时辰。”
朱泪儿长长松了口气,道:“谢天谢地,总算到了。”
俞佩玉长叹道:“那个冒牌的唐无双,却至少先到了两天,有两天的工夫,他已可做出许许多多事了。”
朱泪儿柔声道:“你用不着这么着急,他就算先到两天,但回家后总有许多琐碎的事要先做的,绝不会一进门就要害人。”
俞佩玉道:“但愿如此,我只怕……”
朱泪儿道:“怕什么”
俞佩玉脸色很沉重道:“我只怕唐家庄的人不相信我的话,你想,你若是唐无双的门人子女,忽然有个人跑来对你说,你的父亲是假的,你能相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