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这“千手弥陀”唐守清走到洞外,就停下脚步,从怀里拿出个黑黝黝的牌子,交给洞口巡弋的大汉。
那大汉躬身一礼,转身奔入,过了半晌,就有个同字脸、黑胡子、气势威猛的彪形大汉,大步走了出来。
唐守清迎上去笑道:“四师兄辛苦了。”
唐守方目光一转,沉声道:“来的为什么只有二十九个人”
唐守清赔笑道:“小虎子的老婆生孩子,小弟答应让他在家歇一天。”
唐守方寒着脸道:“生娃儿也算不了什么大事,唐家庄哪天没有人生娃儿,你师嫂生小娃时,我还不是照样要当值。”
唐守清垂头笑道:“这是小弟的错……”
唐守方哼了一声,道:“这次也就算了,下个月却要罚他多当三次班,但今天的人手缺了一个,还是不可以。”
唐守清赔笑道:“这里已有十三年没有出过事了,少个把人又有什么关系”
唐守方厉声道:“老七,你这就不对了,就算一万年没有出事,我兄弟还是不能疏忽的,别人不敢闯到这里来,岂非就是因为这里的防守森严。”
唐守清垂头道:“是。”
唐守方目光又一转,指着洞口一条大汉道:“你昨天当值吃饭时,偷偷喝了两口酒,我本想回去才罚你,现在有这件事,你就代小虎子多当一天班吧。”
那大汉立刻躬身道:“是。”
唐守方这才挥了挥手,于是“千手弥陀”带来的二十九条大汉,就一个跟着一个地从他面前走进洞去。
接着,就听得山洞里响起了一片呼喝声,铁栅开闭声,又有二十九条大汉鱼贯着走出来,排成两列。
唐守方又将这二十九人仔细点了一遍,凝重的面色,才显得略为轻松了些,转身对着唐守清道:“明天卸班后,就到四哥家来吃饭,你四嫂春天里风的鸡,还剩得有两只,她知道你好吃,还留着等你哩。”
唐守清也展颜笑道:“好,小弟带酒去。”
唐守方又挥了挥手,终于带着两行人走了,走了几步,却又回头道:“酒莫要带得太多,免得喝醉了第二天又要喊救命。”
唐守清笑道:“遵命。”
这十三年来一直太平无事的地方,到现在仍防守如此严密,银娘瞧在眼里,也不禁暗暗吃惊,暗暗佩服。
她这才知道蜀中唐门历久不衰的声名,的确不是轻易得来,幸好她未曾轻举妄动,否则此刻只怕就要被人抬着出去了。
等唐守方和他带领的大汉们都走得不见踪影,唐琳才松了口气,拉了拉银娘衣襟,道:“现在,咱们可以去碰碰运气了。”
她拉着银娘走到山洞外,巡弋的大汉立刻厉叱道:“什么人”
唐琳道:“是我,你都瞧不出么”
那大汉躬身赔笑道:“原来是四姑娘。”
唐琳道:“我有要紧的事要找七师哥……”
她一面说话,一面就想往里走。
谁知那大汉却挡住了她的去路,赔笑道:“请四姑娘恕罪,没有老太爷的吩咐,小人若是让四姑娘进去了,明天小人当真吃罪不起。”
唐琳只有停下脚步,道:“既是如此,你就把七师哥找出来吧,行不行”
那大汉竟还是要犹疑半晌,才躬身道:“是。”
但这时已用不着他进去找了,唐守清已笑嘻嘻地迎了出来,圆圆的眼睛在银娘身上一转,笑道:“四妹你怎地把贵客带到这种地方来了,却叫我如何招待”
银娘抿着嘴一笑,又瞟了他一眼,才低下头去。
唐琳笑着道:“你知道她是贵客你已知道她是谁了”
唐守清笑道:“前两天我就听说干姑奶奶带了位妹妹来,把大嫂的玫瑰露也喝了,我虽然嘴馋,但二姑奶奶不请我,我可不敢去闯她的席。”
唐琳笑道:“难怪二姐总说七师哥是耳报神,庄子里大大小小的事,果然没有一件能瞒得过你的。”
唐守清道:“你莫拍我马屁,你又想着我什么了”
唐琳道:“我只问你,我既把贵客带来了,你想该怎么招待她”
唐守清苦笑道:“我早就说过,这里没有招待客人的东西,但是,后天中午我一定好好准备一桌鱼翅席,只看姑娘们肯不肯赏光而已。”
唐琳道:“人家才不稀罕你的鱼翅席哩。”
她忽然拉起唐守清的袖子,笑着道:“她只想进去观光观光,七师哥你就行个方便吧,上次二姐带客人来,你还不是放进去了么你既答应过二姐,也就该答应我,否则我就再也不理你了,下次炖了田鸡,也不找你去吃。”
唐守清叹了口气,道:“我一瞧见你,就知道你是为什么来的了,否则为什么早不来,迟不来,等我一接了四师哥的班,就立刻赶来。”
银娘“扑哧”一笑,悄悄向唐琳道:“我早就知道瞒不过他的,不如还是把二姐找来吧。”
她这话明虽是向唐琳说,其实自然是说给唐守清听的,她声音说得虽小,却刚好能让唐守清听到。
唐守清只有苦笑道:“我见了二小姐害怕,见了四小姐难道就不怕么四小姐的心眼儿,比二小姐还要多十倍哩。”
他长长作了个揖,道:“两位姑娘就请快进去,快出来吧,只要老老实实地跟着我,不乱走,不乱动,我就算承了两位姑娘的情了。”
从远处看,这山洞根本就没有门,但一走到洞口,便可瞧见深深嵌入石壁里的三道铁栅。
就凭这三道铁栅栏,已不是任何人所能闯进去的了,那粗大的铁栅,沉重得简直像是无法移动。
但唐守清只不过在石壁上轻轻按了按,铁栅便立刻奇迹般滑失在石壁里,全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从铁栅间望进去,已可发现这山洞形势的险峻,每一块突起的山石后,几乎都有条黑衣大汉石像般木立在那里。
走过这三道铁栅,一个人的心情更会不由自主地沉重紧张起来,既像是走入了一间阴森的古刹,又像是走入了一片原始森林,自己会忽然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变得十分渺小,四面八方都像是充满了不可预测的危险。
银娘叹了口气,悄声道:“其实用不着别人吩咐,在这种地方,又有谁敢乱走乱动呢”
唐琳撇了撇嘴,道:“若不是为了陪你,这种鬼地方请我我都不来。”
她嘴里虽说这是“鬼地方”,但却掩不住神色间的得意之色,只因这地方已不仅是唐姓子弟心目中的神殿,几乎也已成了江湖中人心目中的圣地,这正是唐家每一个人都深深引以为傲的。
深黝曲折的洞穴,本该十分阴森,但在这里,愈往里走却愈热,接着,便可以听到潺潺流水声。
再转过一个弯,银娘眼前豁然开朗。
曲折的洞穴,到了这里突然开展,这山腹中竟是空的,巨大的、圆形的穹顶,离地至少有数十丈,周围方圆更不知有几百丈,一个人站在山洞的这边用力呼喊,等他闭起嘴时,声音才能传得到那边。
奇怪的是,这里虽是山腹,却有条小溪自洞中流过,溪水是浊黄色的,居然还在腾腾地冒着热气。
沿着这条溪水,摆着数十具形式奇古的铜炉,每个铜炉间,又都隔着一架半由天然、半由人工塑成的石屏风。
此刻每具铜炉旁,都有两条精赤着上身的大汉在铁砧上敲打着,他们所用的铁锤并不大,打造的东西显得很小,但他们面色的沉重,却像是承担着千斤重量似的,全身精力都不敢有丝毫松弛。
第一个火炉间的人,制成一样东西后,便投入一个悬在溪水中的竹篓里,流动的溪水,将这样东西冲激盏茶时分后,第二个火炉间的人,便将这竹篓钩过去,再继续敲打加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