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人们总觉得庙里的青菜特别好吃。”
“你总算明白了,素斋往往也正是吸引人们到庙里去的最大原因之一。”
“我就知道有很多人到庙里去烧香时的心情,就和到郊外去踏青一样。”
“所以聪明的和尚都一定要将庙盖在很远很荒僻的地方。”
“我现在也觉得你的话很有道理了,但和尚听见一定会气死。”
“和尚气不死的。”
“为什么”
“酒色财气四大皆空,这句话你难道也已忘记”
“不错,既然气也是空,和尚当然气不死的。”
“气死的就不是真和尚。”
“所以气死也没关系。”
“一点关系也没有。”
02
偏僻的巷子。
巷子的尽头,就是金大胡子的赌场。
秦歌和田思思已走进这条巷子。
这时乌云忽然掩住了日色,乌云里隐隐有雷声如滚鼓。
狂风卷动,天色阴暗。
田思思看了看天色,道:“好像马上就有场暴雨要来临了。”
秦歌道:“下雨的天气,正是赌钱的时候。”
田思思道:“你既然知道赌很可怕,为什么偏偏还要赌”
秦歌笑了笑,道:“因为我既不是个好人,也不聪明。”
田思思嫣然道:“你只不过是个英雄。”
秦歌叹道:“聪明的好人通常都不会做英雄。”
他突然闭上嘴,因为他忽然发现那赌场的院子里有一团团、一片片、一丝丝黑色的云雾被狂风卷起,漫天飞舞。
说那是云雾,又不像云雾,在这种阴冥的天色里,看来真有点说不出的诡秘可怖。
田思思动容道:“那是什么”
秦歌摇摇头,加快了脚步走过去。
赌场破旧的大门在风中摇晃着,不时地“砰砰”作响。
门居然是开着的,而且没有人看门。
这门禁森严的赌场怎么忽然变得门户开放了
黑雾还在院子里飞卷。
秦歌蹿过去,捞起了一把。
田思思刚好跟进来,立刻问道:“究竟是什么”
秦歌没有回答,却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了田思思。
这东西软软的、轻轻的,仿佛是柔丝,又不是。
田思思失声道:“是头发”
秦歌沉着道:“是头发。”
田思思道:“哪里来的那么多头发”
满院子的头发在狂风中飞舞,看来的确说不出的诡秘可怖。
秦歌沉吟着,说道:“不知道那和尚是不是还在里面”
田思思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找那和尚”
秦歌道:“因为你问的话,也许只有他一个人能解释。”
他推开门走进去。
他怔住。
田思思跟着走进去。
田思思也怔住。
无论谁走进去一看,都要怔住。
和尚还在屋子里。
不是一个和尚,是一屋子和尚!
若是在庙里,你无论看到多少和尚都不会奇怪,更不会怔住。
但这里是赌场。
赌桌没有了,赌具没有了,赌客也没有了。
现在这赌场里只有和尚。
几十个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和尚,眼观鼻,鼻观心,双手合十,盘膝坐在地上,一眼看去,除了一颗颗光头外就再也没有别的。
每个头都剃得很光,光得发亮。
田思思忽然明白院子里那些头发是哪里来的了。
但她却还是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忽然都剃光了头做和尚。
屋子里很静。
没有骰子声,没有洗牌声,没有吆喝声,也没有念经声。
和尚虽是和尚,但却不念经。
是不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学会念经
秦歌正在找昨天那个会念经的和尚。
他慢慢地走过去,一个个地找,忽然在一个和尚面前停下了脚步。
田思思看到他面上吃惊的表情,立刻也跟了过去──他看到这和尚时的表情,简直好像忽然看到了个活鬼一样。
这和尚还是眼观鼻,鼻观心,端端正正地盘膝坐着,非但头剃得很光,胡子也刮得很光。
这和尚的脸好熟。
田思思看了半天,突然失声而呼:“金大胡子!”
这和尚赫然竟是金大胡子。
他旁边还有个和尚,一张脸就像是被雨点打过的沙滩。
“赵大麻子!”
这放印子钱的恶棍怎么会也做了和尚
秦歌盯着金大胡子,上上下下地看了很久,才拍了拍他的肩,道:“你是不是有病”
金大胡子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合十道:“施主在跟谁说话”
秦歌道:“跟你,金大胡子。”
“阿弥陀佛,金大胡子已死了,施主怎能跟他说话”
秦歌道:“你不是金大胡子”
金大胡子道:“小僧明光。”
秦歌又盯着他看了半天,道:“金大胡子怎么会忽然死了”
金大胡子道:“该死的就死。”
秦歌道:“不该死的呢”
金大胡子道:“不该死的迟早也得死。”
他一直端端正正地盘膝而坐,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现在看见他的人,谁也不会相信他昨天还是个赌场的大老板。
现在他看来简直就像是修为严谨的高僧。
田思思眼珠子转动,忽然道:“金大胡子既已死了,他的新婚夫人呢”
一个人新婚时就开始怕老婆,而且怕得连胡子都肯刮光,那往往只有一种原因。
因为他爱他的老婆,爱得要命。
爱得要命时,通常也就会怕得要命。
田思思这一招,实实打在金大胡子最要命的地方上了。
金大胡子虽然还在勉强控制着自己,但头上汗已流了下来。
田思思偷偷地向秦歌打了个眼色,道:“你想他的新婚夫人会到什么地方去了”
秦歌笑了笑,悠然道:“他的人既已死了,老婆自然就改嫁了!”
田思思道:“改嫁这么快”
秦歌道:“该改嫁的,迟早总要改嫁的。”
田思思道:“嫁给谁呢”
秦歌道:“也许是个道士,也许是个秀才,红绿叶青莲藕,本来就是一家人。”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金大胡子突然狂吼一声向他扑了过来。
能做赌场的老板,手底下当然有两下子。
只见他十指箕张如鹰爪,好像是恨不得一下就扼断秦歌的脖子。
秦歌的脖子刚往外面一缩,半空中忽然有根敲木鱼的棒槌飞了过来,“卜”地,在金大胡子的光头上重重敲了一下。
这一下敲得真不轻。
金大胡子脑袋虽未开,却也被敲得头晕眼,连站都站不住了,连退好几步,“卜”地,又坐到了那蒲团上。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一个和尚口宣佛号,慢慢地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个木鱼,却没有棒槌。
会念经的和尚终于出现了。
他慢慢地走到金大胡子面前,叹息着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一关都勘不破,怎能出家做和尚”
金大胡子全身发抖,嘶声道:“我本来就不想做和尚,是你逼着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卜”地,头上又被重重地敲了一下。
这和尚的手好像比棒槌还硬。
金大胡子竟被他一根手指敲得趴到地上去了,光头上立刻凸起了一大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