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3章圆月弯刀
如果她要他去杀两个人,他绝不敢只杀一个,如果她要他去杀张三,他绝不敢去杀李四。
欲望,就像一个没有底的洞,他已经深深地陷了进去。
他能杀人!
因为他心里没有爱,只有恨,因为他活到现在,从来都不知道“爱”的意义。
他能杀人!
因为,他的确付出过代价,的确苦练过,看过他出手的人都认为他出手的快与准,几乎已不在荆无命之下。
钟展也看过他出手,就连钟展都认为他拔剑的动作,已经可以比得上荆无命。
荆无命是昔年名动天下的剑客,是和阿飞齐名的剑客,是金钱帮中,仅次于上官金虹的第二位高手。
荆无命无情,也无命,不但将别人的性命看得轻贱如草,对自己的性命也同样轻贱。
宋中也一样。
据说他每次出手时都是不要命的,不要别人留下性命,也不要自己的命。
江湖中成名最快的人,通常就是这种不要命的人。
所以他成名了。
——姓宋名中,一剑送终。
在他杀了河西大豪吕正刚之后,江湖中不知道这八个字的人已很少。
吕正刚雄踞河西二十年,金刀铁掌,威振八方,可是他一招就杀了吕正刚。
现在他要杀的人是丁鹏。
他不认得丁鹏,他从未见过这个人,也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可是他要杀丁鹏,因为她要他杀丁鹏。
他相信自己绝对有把握杀死这个人,他对自己的剑绝对有信心。
这柄剑已经杀过很多比丁鹏更有名的人,在他眼中看来,丁鹏等于已经是个死人。
【第六章】借刀
宋中已经是个死人。
宋中虽然还没有死,却已等于是个死人。
柳若松看见他的时候,觉得很惊讶,柳夫人看见他的时候,也觉得很惊讶。
无论谁都看得出他已变了,冷酷而骄傲的宋中,忽然变得憔悴而迟钝。
本来滴酒不沾的宋中,现在居然在找酒喝,找到了一杯酒,立刻就一饮而尽。
等他喝了三杯下去,柳若松才微笑道:“这次你一定辛苦了,我再敬你一杯。”他对宋中还是很有信心,他相信这次任务一定已圆满完成。
柳夫人也微笑道:“我要敬你三杯,因为你以前从来不喝酒的。”
她对他更有信心,她亲眼看见过他杀人。
他杀人不但干净利落,而且从未失手过,他的出手不但准确迅速,而且动作优美。
她至今犹未看见过第二个杀手比得上他。
宋中在喝酒,不停地喝,他以前不喝酒,并不是因为不能喝,而是不愿喝。
一个杀人的人,手一定要稳,如果喝多了酒,手一定不会稳。
他看见过很多酒鬼手抖得连酒杯都拿不稳的样子。
他一直在奇怪,他们为什么还要喝他觉得他们不但可怜,而且可笑。
可是现在他已经知道那些酒鬼为什么会变成酒鬼了。
现在他还没有醉,但是像他这种喝法,迟早总是要醉的。
柳若松终于问到了正题:“最近西湖的秋色正好,你是不是已经到那里去过了”
宋中道:“我去过!”
柳若松微笑道:“秋高气爽,湖畔试剑,你此行想必愉快得很。”
宋中道:“不愉快。”
柳夫人道:“可是我记得你好像说过,秋高气爽,正是杀人的好天气,名湖胜景,也正是杀人的好地方,天时地利,快意杀人,岂非是件很愉快的事”
宋中道:“不愉快。”
柳夫人道:“为什么”
宋中道:“因为我要杀的那个人,是杀不得的。”
柳夫人道:“丁鹏是个杀不得的人”
宋中道:“绝对杀不得。”
柳夫人又问:“为什么”
宋中道:“因为我还不想死!”
他又喝一两杯,忽然用力一拍桌子,大声道:“我只有一条命,我为什么要死。”
柳若松皱了皱眉,柳夫人道:“显然你已试过,难道你不是丁鹏的对手”
宋中道:“我不必试,也不能试,我只要一出手,现在就已是个死人。”
柳夫人看看柳若松,柳若松在看着自己的手。
柳夫人忽然笑了:“我不信,以你的剑法,以你的脾气,怎么会怕别人”
宋中冷笑道:“我几时怕过别人,谁我都不怕。”
又干了几杯后,他的豪气又生,大声道:“若不是有那四个人在,不管丁鹏有多大本事,我都要他死在我的剑下。”
柳夫人道:“有哪四个人在”
宋中道:“孙伏虎、林祥熊、南宫华树、钟展。”
柳若松的脸色变了,大多数人听见这四个人的名字,脸色都会变的。
宋中却偏偏还要问:“你也知道他们”
柳若松叹了口气,苦笑道:“不知道他们的人,恐怕还没有几个。”
江湖中不知道他们的人确实不多。
孙伏虎是南宗少林的俗家大弟子,以天生的神力,练少林的伏虎神拳。
他不但能伏虎,而且还能伏人,隐然已是岭南一带的武林领袖。
林祥熊是孙伏虎的结义兄弟,一身钢筋铁骨,做人却八面玲珑。
五年前,江南六省八大镖局联营,一致公推他为第一任总镖头。江南武林,黑白两道的朋友,连一个反对的人都没有。
南宫华树的门第更高。
南宫世家近年来虽然已渐没落,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的武功和气派,仍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至于“风云剑客”钟展,更是远在二十年前就已名满江湖了。
柳夫人道:“他们都在西湖”
宋中道:“不但都在西湖,而且都在半闲堂红梅阁。”
他又喝酒:“我去了五天,他们好像时时刻刻都在那位丁公子左右。”
柳夫人也叹了口气,道:“士别三日,真是应该刮目相看,想不到丁鹏居然能请得到他们四位这样的贵客。”
宋中道:“他们不是他的贵客。”
柳夫人道:“他们不是”
宋中道:“他们最多也只不过是他的保镖。”
他冷笑:“看他们的样子,简直好像随时都会跪下去吻他的脚。”
柳夫人不说话了。
她又看了看柳若松,柳若松已经没有看着自己的手。他在看着宋中的手。
宋中的手握得很紧很紧,指甲都已握得发白,就好像手里在握着一柄看不见的剑,正在面对着一个看不见的对手。
一个他自己也知道绝不是他能击败的对手。
柳若松忽然道:“如果我是你,如果我看见他们四位在,我也绝不敢出手的。”
宋中道:“你当然不敢。”
柳若松道:“这并不是件很丢人的事。”
宋中道:“本来就不是。”
柳若松道:“但是你却好像觉得很丢人,很难受,我实在想不通你是为了什么”
宋中不说话,只喝酒,拼命地喝。
只有一个存心要跟自己过不去的人,才会这么样喝酒。
只有一个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很丢人的人,才会跟自己过不去。
柳若松道:“你在那里究竟遇到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这样子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