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5章火并萧十一郎
萧十二郎微笑道:“晚辈不敢请,也不配。”他笑得还是那么热情,那么有礼,躬身道,“萧大侠,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晚辈就告辞了。”
萧十一郎看着他转身走入船舱,又想笑,却已笑不出。
轻舟上的船家忽然拍了拍他的肩,道:“人家既不想请你喝酒,你站在这里也没有用,还是走吧。”
萧十一郎慢慢地点了点头,道:“该走的,总是要走的。”
船家看着他,道:“你是不是真的想喝酒”
萧十一郎道:“是。”
船家道:“你身上有多少银子”
萧十一郎的手伸进怀里,又掏出来。
手还是空的。
他忽然发现自己囊空如洗。
船家却笑了,道:“原来你也是个酒鬼,酒鬼本就没有一个不穷的,看来我这趟船又白跑了。”他手里长篙一点,轻舟荡入湖心道,“你若肯等我半个时辰,再做趟生意,我请你喝酒去。”
萧十一郎道:“我等你。”
他在船梢坐下来,痴痴地看着远方,远方烟水朦胧,夜色已渐深。
西湖的夜色还是同样美丽,只可惜今夕已非昨天。
夜市初开,长街上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两旁店铺里都点亮了灯,灯光照着鲜艳的绸缎,发光的瓷器,精巧美味的糕点,也照亮了人们的笑脸。
船家已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大步在前面走着,显得生气勃勃,兴高采烈。
他身上带的钱也许还不够去买一醉,可是看起来,这世界好像完全都属于他的。
因为他已度过了辛苦的一天,现在已到了他亮相的时候。
他拍着萧十一郎的肩,悄悄道:“这条街上的酒都贵得很,我们千万不能进去,可是我每天都要到这里来看看,无论看多久都不要钱的。”
他笑得更愉快,因为他至少可以到这里来随便看看。
只要能看看,他就已很满足。
一个人对生命的看法若能像他这样,那么世上还有什么值得悲伤埋怨的事
萧十一郎忽然觉得自己实在连这船家都比不上。
他实在没有这么豁达的心胸。
前面有个钱庄,恒生钱庄。
萧十一郎忽然停下脚步,道:“你在这里等一等。”
船家道:“你呢”
萧十一郎道:“我……我进去看看。”
船家笑道:“钱庄里可没什么好看的,包子的肉不在折上,银庄里的钱我们也看不见。”但他却还是跟着萧十一郎走进去,“不管怎么样,能进去看看也不错。”
掌柜的虽然刚入中年,头发却已白,看着这两人走进来,虽然显得很惊讶,态度却还是很有礼:“两位有何见教”
萧十一郎道:“我在这里好像还有个账户。”
掌柜的上上下下看了他两眼,勉强笑道:“阁下没有记错”
萧十一郎道:“没有。”
掌柜的道:“尊姓”
萧十一郎道:“姓萧,萧十一郎。”
掌柜的展颜道:“原来是萧大爷,不错,萧大爷在敝号当然有账户。”
萧十一郎道:“你能不能看看我账上还有多少银子,我想提走。”
掌柜的笑道:“本来敝号是凭票提钱,但是萧大爷却可以例外。”他笑得很奇怪,慢慢地接着道,“因为萧大爷的账,我们刚结过。”
萧十一郎道:“账上还有没有钱存着”
掌柜的道:“有,当然有。”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后面的钱柜,拿出了一枚铜钱,轻轻地放在桌上,微笑道,“萧大爷账上的剩余,已只有这么多。”
萧十一郎没有动,没有开口,不管怎么样,这枚铜钱至少是崭新的,在灯下看来,亮得就像是金子一样。
掌柜的道:“萧大爷是不是还想看看细账”
萧十一郎摇摇头。
掌柜的道:“萧大爷若还想把这文钱存在敝号,敝号也一样欢迎。”
萧十一郎忽然回头,问道:“一文钱能买些什么”
船家眨了眨眼睛,道:“还可以买一大包生。”
萧十一郎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拈起这枚铜钱,居然也笑了笑,道:“生正好下酒,这文钱我当然要拿走。”
船家笑道:“一点也不错,一文钱虽不多,总比一文也没有好。”
他们大笑着走出去,掌柜的却在轻轻叹息。
他想不通这个人还有什么值得开心的,因为他知道这个人已在一夜间由富可敌国的富翁,变成了囊空如洗的穷光蛋。
他知道,因为他的确刚查过这个人的账簿。
他从来也没有看见过发财发得这么快的人,也从未见过穷得这么快的。
【第三十三章】侠义无双
剑的形式,精致而古雅。
古雅的剑身上,刻着四个古雅的字:“侠义无双。”
黄金铸成的剑,当然不是用来杀人的。
那只不过代表人们对连城璧庄主的一份敬意。
这柄剑的价值,当然也不是黄金的本身,而是上面那四个字。
侠义,已经世不多见了,更何况“侠义无双”。
在人们心目中,这四个字,也只有无垢山庄的连庄主足以当之无愧。
夜已深。
锣鼓声和喧哗声渐渐远了。
人也散了。
厅上只剩下连城璧一个人,一盏灯。
他似乎已有些累,又好像对刚才的热闹感到有些厌倦。
他微闭着眼睛,正用手指慢慢地抚摸着剑身上那四个字。
他的手很轻,就像抚摸着情人的胴体。
“侠义无双!”
他笑了。
但笑容里并没有丝毫兴奋或喜悦,而是带着种讥诮和不屑。
夜风透窗,已有寒意。
连城璧抚摸剑身的手指突然停止,脸上的笑容也突然消失。
但他的语气仍很平静,缓缓道:“是谁站在园里”
外面应道:“赵伯奇。”
连城璧点点头,道:“进来。”
赵伯奇从丛阴影里走了出来,脚步很轻,很慢,神情谨慎而恭敬。
他,原来就是把萧十一郎丢在酒馆里的船家赵大。
灯光照在金剑上,光华映满大厅。
赵伯奇自然已看见那柄金剑,但他却低着头,装作没有看见。
连城璧喃喃道:“这是地方父老们的一番厚爱,我本来不敢接受,怎奈盛情难却。”
赵伯奇忙道:“应该的,若非庄主的英名远播,威震四方,百姓们怎能安居乐业这小小的一点敬意实在是应该的。”
他说这话,就好像他自己就是地方上的父老,这柄剑本就是他奉献给无垢山庄的一样。
连城璧笑了笑,道:“其实,我也只是个很平凡的人,哪当得起‘侠义无双’四个字”
赵伯奇本想再说几句动听的话,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塞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发现连城璧森冷的目光,正在凝视着他。
赵伯奇心里一阵寒,急忙从贴身衣服里取出一个长形的布包,双手捧到连城璧面前。
包里是一柄刀,一柄名闻天下的刀。
割鹿刀。
刀已出鞘。
冷冷的刀锋,照着连城璧冷冷的脸。
冷冷的目光,在刀锋上缓缓移动。
渐渐地,冷脸终于绽开了一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