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0章萧十一郎
沈璧君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萧十一郎柔声道:“你看来很虚弱,现在我们绝不能倒下去。”
沈璧君道:“我……我睡不着。”
萧十一郎笑了笑,道:“你还没有睡,怎么知道睡不着”
沈璧君目光慢慢地移到床上。
床很大,很华丽,很舒服。
沈璧君身子忽然向后面缩了缩,嘴唇颤抖着,想说话,但试了几次,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萧十一郎静静地瞧着她,道:“你怕”
沈璧君点了点头,跟着又摇了摇头。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道:“你在怕我……怕我也变得和那些人一样”
沈璧君目中忽然流下泪来,垂着头道:“我的确是在怕,怕得很。这里每个人我都怕,每样东西我都怕,简直怕得要死,可是……”
她忽又抬起头,带泪的眼睛凝注着萧十一郎,道:“我并不怕你,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变的。”
萧十一郎柔声道:“你既然相信我,就该听我的话。”
沈璧君道:“可是……可是……”
她突然奔过来,扑入萧十一郎怀里,紧紧抱着他,痛哭着道:“可是我们该怎么办呢怎么办呢难道我们真要在这里过一辈子,跟那些……那些……那些人过一辈子”
萧十一郎的脸也已发白,缓缓道:“总有法子的,你放心,总有法子的。”
沈璧君道:“可是你并没有把握。”
萧十一郎目光似乎很遥远,良久良久,才叹了口气,道:“我的确没把握。”
他很快地接着又道:“但我们还有希望。”
沈璧君道:“希望什么希望”
萧十一郎道:“也许我能想出法子来破天公子的魔咒。”
沈璧君道:“那要等多久十年二十年”
她仰起头,流着泪道:“求求你,求求你让我做一件事。”
萧十一郎道:“你说。”
沈璧君道:“求求你让我去做那恶魔的祭典,我情愿去,莫说要我在这里待十年二十年,就算叫我再待一天,我都会发疯。”
萧十一郎道:“你……”
沈璧君不让他说话,接着又道:“我虽然不是你的妻子,可是……为了你,我情愿死,只要你能好好地活着,无论叫我怎么样都没关系。”
这些话,她本已决定要永远藏在心里,直到死——
但现在,生命已变得如此卑微,如此绝望,人世间所有的一切,和他们都已距离得如此遥远,她还顾虑什么她为什么不能将真情流露
萧十一郎只觉身体里的血忽然沸腾了,忍不住也紧紧拥抱着她。
这是他第一次拥抱她。
在这一瞬间,荣与辱,生与死,都已变得微不足道。
生命,也仿佛就是为这一刻而存在的。
良久良久,沈璧君才慢慢地,微弱地吐出口气,道:“你……你答应了”
萧十一郎道:“要去,应该由我去。”
沈璧君霍然抬起头,几乎是在叫着,道:“你——”
萧十一郎轻轻地掩住了她的嘴,道:“你有家,有亲人,有前途,有希望,应该活着的。但是我呢只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流浪汉,什么都没有,我死了,谁也不会关心。”
沈璧君目中的眼泪又泉涌般流了出来,沾湿了萧十一郎的手。
萧十一郎的手自她嘴上移开,轻拭着她的泪痕。
沈璧君凄然道:“原来你还不明白我的心,一点也不明白,否则你怎会说死了也没有人关心,你若死了,我……我……”
萧十一郎柔声道:“我什么都明白。”
沈璧君道:“那么你为什么要说”
萧十一郎道:“我虽然那么说,可是我并没有真的准备去做那恶魔的祭礼!”
他凝注着沈璧君,一字字接着道:“我也绝不准你去!”
沈璧君道:“那么……那么你难道准备在这里过一辈子”
她垂下头,轻轻地接着道:“跟你在一起,就算住在地狱里,我也不会怨,可是这里……这里却比地狱还邪恶,比地狱还可怕!”
萧十一郎道:“我们当然要想法子离开这里,但却绝不能用那种法子。”
沈璧君道:“为什么”
萧十一郎道:“因为我们若是那样做了,结果一定更悲惨。”
沈璧君道:“你认为天公子不会遵守他的诺言”
萧十一郎道:“我认为这只不过是个圈套。他非但要我们死,在我们死前,还要尽量作弄我们、折磨我们,令我们痛苦!”
他目中带着怒火,接着道:“我认为他不但是个恶魔,还是个疯子!”
沈璧君不说话了。
萧十一郎道:“我们若是为了要活着,不惜牺牲自己心爱的人,向他求饶,他非但不会放过我们,还会对我们嘲弄、讥笑。”
沈璧君道:“但你也并不能确定,是么”
她显然还抱着希望。
大多数女人,都比男人乐观些,因为她们看得没有那么深,那么远。
萧十一郎道:“但我已确定他是个疯子,何况,他说的这法子本就充满了矛盾,试想一个人若为了自己要活着,就不惜牺牲他的妻子,那么他岂非显然将自己的性命看得比他妻子重他既然将自己性命看得最重,就该用自己的性命做祭礼才是,他既已用性命做祭礼,又何必再求别人放他”
他很少说这么多话,说到这里,停了半晌,才接着道:“一个人若死了,还有什么魔法能将他拘禁得住”
沈璧君沉默了半晌,突然紧紧拉住萧十一郎的手,道:“我们既然已没有希望,不如现在就死吧!”
“死”,无论在任何人说来,都是件极痛苦的事。
但沈璧君说到“死”的时候,眼睛却变得分外明亮,脸上也起了种异样的红晕,“死”在她说来,竟像是件很值得兴奋的事。
她的头倚在萧十一郎肩上,幽幽地道:“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我却早已觉得,活着反而痛苦,只有‘死’,才是最好的解脱!”
萧十一郎柔声道:“有时,死的确是种解脱,但却只不过是懦夫和弱者的解脱!何况……”
他声音忽然变得很坚定,道:“现在还没有到死的时候,我们至少要先试试,究竟能不能逃出去。”
沈璧君道:“但那位庄主说的话也很有理,在别人眼中,我们已无异蝼蚁,只要用一块小石头,就能将我们压死。”
萧十一郎道:“要逃,自然不容易,所以我必须先做好三件事。”
沈璧君道:“哪三件”
萧十一郎道:“第一,我要等伤势好些。”
他笑了笑,接着道:“那位天公子显然不愿我死得太快,已替我治过伤,也不知他用的是什么魔法,还是医药,反正灵得很,我想再过几天,我的伤也许就会好了。”
沈璧君透了口气,道:“但愿如此。”
萧十一郎道:“第二,我得先找出破解他的魔法和秘密。”
沈璧君道:“你认为那秘密真在这庄院中你认为这件事他没有说谎”
萧十一郎道:“每个人都有赌性,疯子尤其喜欢赌,所以他一定会故意留下个破绽,赌我们找不找得到。”
沈璧君叹道:“还有第三件事呢”
萧十一郎目光转到窗外,道:“你看到亭子里的那两个人了么”
方才的那一局残棋已终,两个老人正在喝着酒,聊着天。那朱衣老人拉着绿袍老人的手,指着棋盘,显然是在邀他再着一盘。
输了棋的人,总是希望还有第二盘,直到他赢了时为止。
萧十一郎道:“我总觉得这两个老头子很特别。”
沈璧君道:“特别”
萧十一郎道:“若是我猜得不错,这两人一定也是在江湖中绝迹已久的武林高人,而且比雷雨和龙飞骥还要可怕得多。”
沈璧君道:“所以,你想先查明他们两人究竟是谁”
萧十一郎叹道:“我只希望他们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两个人,否则,就只他们这一关,我们也许都无法闯过。”
忍耐。
沈璧君从小就学会了忍耐。
因为在她那世界里,大家都认为女人第一件应该学会的事,就是忍耐,女人若不能忍耐,就是罪恶。
所以沈璧君也觉得“忍耐”本就是女人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