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用什么姿势站着,都绝不会有坐着舒服。
麻锋盯着她,又问道:“你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双双道:“不知道。”
麻锋道:“他会不会回来”
双双道:“不知道。”
麻锋厉声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双双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麻锋道:“你没有问他”
双双道:“没有。”
麻锋道:“但你是他的妻子。”
双双道:“就因为我还是他的妻子,所以才没有问他。”
麻锋道:“为什么”
双双道:“男人最讨厌的,就是多嘴的女人,我若问得太多,他也许早就不要我了。”
麻锋握紧双拳,目中已现出怒意。
同样的话,他不知已问过多少次。
他在等着这女人疲倦、崩溃,等着她说实话,他没有用暴力,只因为他生怕这女人受不了——他当然也明白这女人若是死了,对他只有百害,而绝无一利。
现在他忽然发觉,感觉疲倦的并不是这女人,而是他自己。
他想不出是什么力量使这畸形残废的女人,支持到现在的。
双双忽然反问道:“你在担心什么担心他找帮手”
麻锋冷笑,道:“他找不到帮手的,他也像我一样,我们这种人,绝不会有朋友。”
双双淡淡道:“那么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麻锋没有回答。
这句话本是他想问自己的。
高立就像是条早已被逼入绝路的野兽,只有等着别人宰割。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担心。
过了很久,他才冷冷道:“无论他去干什么,反正总要回来的。”
双双道:“你这是在安慰自己”
麻锋道:“哦。”
麻锋又道:“他若不回来,你就非死不可。”
双双叹了口气,道:“我知道。”
麻锋道:“他当然不会抛下你。”
双双道:“那倒不一定。”
麻锋道:“不一定”
双双又叹了口气,苦笑道:“你也该看得出,我并不是个能令男人倾倒的女人。”
麻锋脸色变了变道:“可是他一向对你不错。”
双双道:“他的确对我不错,所以他现在就算抛下我,我也不会怪他。”她脸上的表情仿佛很凄凉、很悲痛,慢慢地接着道,“他就算回来,也一定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
麻锋道:“为了我”
双双一字字道:“为了要杀你。”
麻锋的手突然僵硬,又过了很久,才冷笑着道:“你是不是怕我用你来要挟他,所以,才故意这么样说。”
双双道:“你要用我来要挟他”
她忽然笑了,笑得很凄凉,接着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们本是同样的人,你会不会为一个像我这样的女人牺牲自己”
麻锋的脸色又变了变,冷冷地笑道:“他不会是我。”
双双道:“你以为他真的对我很好”
麻锋道:“我看得出。”
双双叹道:“那也许只不过是他故意做出来要你看的。”
麻锋道:“为什么”
双双道:“他故意要你认为他对我好,故意要你认为他绝不会抛下我,为的就是要你对他防守疏忽,他才好趁机溜走。”
她脸上又露出一种怨恨之色,咬着牙道:“他若真的对我好,就不会放心走了。”
麻锋怔住,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慢慢往下沉。
双双忽又道:“但他还是会回来的,因为你就算不杀他,他也要杀你。”
麻锋的手突然握住剑柄。
因为这时他也听见了一个人的脚步声。
脚步声轻快而平稳。
无论谁都可以听得出,走路的这个人心情和精神都一定很好。
就算听不出也看得出。
因为高立已大步走了进来,眼睛里发着光,显得说不出的精神抖擞。
他精神的确不错。
这两天来,他一直睡得很好——车厢里很舒服,他心里也已没有恐惧。
麻锋忽然觉得这张椅子很不舒服,坐的姿势也很不舒服。
高立却根本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好像这屋里根本就没有他这么样一个人存在。
双双当然听得出这是谁的脚步声,脸上立刻露出微笑,柔声道:“你回来了”
高立道:“我回来了。”
双双道:“晚饭你想吃什么”
高立道:“什么都行,我已经饿得发疯。”
双双又笑了,道:“我们好像还有点咸肉,我去回锅炒一炒好不好”
高立道:“好极了,加点大蒜炒更好。”
看他的样子,就好像只不过刚出去逛了一圈回来似的,虽然走得有些累了,但现在总算已回到家,所以显得很愉快、很轻松。
麻锋盯着他,就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高立的确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本来已是条被逼入绝路的野兽,但现在看来却好像是追捕野兽的猎人了。
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充满了决心和自信。
是什么力量使他改变的
麻锋更想不通。
他心里忽然有了种说不出的恐惧——人们对自己无法解释,无法了解的事,总是会觉得有些恐惧的。
双双已从他身旁走过去,走入厨房。
他没有阻拦,他本来也曾想用她来要挟高立的,但现在也不知为了什么,他忽然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很幼稚,很可笑。
厨房里已传出蒜爆咸肉的香气。
高立忽然笑了笑,道:“她实在是个很会做菜的女人。”
麻锋点点头。
他摸不清高立的意思,所以只好点点头。
高立道:“她也很懂得体谅丈夫。”
麻锋道:“她的确不笨。”
这一点无论谁都无法否认。
高立微笑道:“一个男人能娶到她这样的妻子,实在是运气。”
麻锋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高立缓缓地答道:“我是说,你刚才若用她来要挟我,就算要我割下脑袋来,说不定也会给你。”
麻锋嘴角的肌肉突然扭曲,就好像被人塞入了个黄连,满嘴发苦。
高立淡淡道:“只可惜现在已来不及了。”
他沉下了脸,一字字接着道:“因为现在你只要一动,我就杀了你,我杀人并不一定要等到月圆的时候。”
他声音坚决而稳定,也正像是个法官在判决死囚。
麻锋笑了。
他的确在笑,但是他连自己都觉得自己笑得有些勉强。
高立道:“你现在还可以笑,因为我可以让你等到月圆时再死,但死并不可笑。”
麻锋冷笑道:“所以你笑不出”
高立道:“我笑不出,只因杀人也不可笑。”
麻锋道:“你想用什么杀人是用你那把破锄头”
高立道:“就算我用那把破锄头,也一样能杀了你。”
麻锋连笑都笑不出来。
他忽又觉得椅子太硬,硬得要命。
厨房里又传出双双的声音:“饭冷了,吃蛋炒饭好不好”
“好。”
“炒几碗”
“两碗,我们一人一碗。”
“客人呢”
“不必替他准备,他一定吃不下的。”
麻锋的确吃不下。
他只觉得自己的胃在收缩,几乎已忍不住要呕吐。
高立忽又向他笑了笑,道:“你现在是不是有点想吐”
麻锋道:“我为什么会想吐”
高立道:“一个人在害怕的时候,通常都会觉得想吐的,我自己也有这种经验。”
麻锋冷笑道:“你难道以为我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