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萦叫吴妈妈整了一桌席面，烫了些好酒，三个女子难得一起吃吃笑笑。直到未时半，缇慧和缇月才起身告辞。

缇慧和缇月一起出了门。门口，缇慧是真心高兴，借着酒劲拉着缇月的手，絮絮叨叨起来：“妹子，听姐姐一句话，好好过日子，别动歪心思，就算为了钰儿……”

缇月还没说话，缇慧便被婆子扶上了车。缇月紧随其后也上了车，随着车轱辘的节奏，轻轻晃动，她看着怀里的钰儿：“孩子，我定保你一生富贵荣华。”

缇萦才进屋，就见平儿在炕上睁着大大的眼睛仰躺着，十分清醒的样子。缇萦很想装作没看见，赶紧转身想去睡一会儿，可小家伙眼亮得很，一见到母亲，立刻咿咿呀呀得，张开小手臂要抱。

缇萦抱着儿子一道躺倒床上，满身的酒气，居然也熏不退这小子。她只好边拍边逗他：“叫你睡时你不睡，不该你睡的时候倒睡得沉。难得你两个姨母来，你眼都没睁，现下你娘累了，你倒活泛了……”

想起适才三人坐在一起的画面，她思绪慢慢散开去。

也许在古代像缇慧这样的才是人生赢家，丈夫身边有小妾，主母却把小妾收拾的服服帖帖，知道自己的本分，缇慧呢，既圆了自己的名声，又显派头。

这年代，讨几房小妾就跟买车似地，有头有脸的男人，没辆上十万的车，都不好意思出去见人，只要不出头，不生事，完全不关痛痒。

想来缇慧有如今的成就，与当时得意的柳姨娘脱不了干系，在豆蔻年华一次次碰壁和挨批后，她学会了不少本事，最终的是——思考。

更重要的是，她身上与生俱来的嫡女的气势，可以震慑任何人——只要她想。可她并没有，她学会了另外一项技能：示弱。柳姨娘功不可没。

记忆中那个不甘示弱，聪慧却鲁莽的姐姐，如今，也悟了，知道怎么用心计了。

缇萦有些怅然，仿佛最天真未凿的一部分，也渐渐失去了。

父系社会，男人制定出条条框框，约束成一具繁复的模子，女子想要在其中生存，并生存得好，就必须放弃上天赐予自己得原先模样，一道道打磨，一次次锤炼，或圆滑、或娇嗔、或世故、或风情，把自己扭曲成适合这副模子的形状。

想着想着，缇萦忽然笑了。

不仅是女子，连男子也是一样。周正也渐渐成长了不少，有了当家人的样子。

还有那个温柔俊美的少年，怀里抱着她喜欢的吃食，就站在那里笑盈盈的等着自己，听说也快做父亲了，如今医术越发成熟，很得太医院的重视。

此时的他，要是再经过小食摊，怕是一步也不会停下。把少不更事的、犹豫的、彷徨的那部分，生生切除，断然拂去飘落肩头的花瓣，坚定的往前走。

官场、职场都是如修罗道场一样，妖魔鬼怪遍地横行，赤脚趟过炼狱之火，不是烧成灰烬，就是百炼成钢……

迷迷糊糊转醒，眼前却是周正冷峻的面庞，眉角处的棱骨似一痕冷月般的锋气，凝重如墨。这人不知何时进来的，单腿跪在地上，双臂半圈着自己，静静地注视着，眸子幽深。

“喝酒了？”男子的声音沉沉的，好像小时候王姨娘在厨房捣鼓点心的声音。

缇萦点点头，脑袋还是晕晕的，直觉地转过头，却见小家伙玩累了，小胳膊小腿摆成大字形，呼呼睡得极香，还踢掉了一只袜子，露出肥嘟嘟的小脚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