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西郡。
伍建看着弟弟信中的那句话,又看着一旁远亲那可以说是长篇大论的解释,迟迟下不了决心。
道理,他都懂。
可问题是,他不甘心啊!
商业之路虽然是国师开的,可若没有他们这些贵族的力量,秦国的商业想发展到今天这个程度怕是没一两年根本不可能。
虽然说真要交出去也就三成左右的地……但凭什么啊?
就为了那帮泥腿子?
国师居然要逼迫他们到这个地步?
“老爷!”
管家的大喊让他从发呆中回过神,管家连忙低头以示对刚才大声的告罪:“廉局长他们来了。”
“让他们进来吧。”
不一会,几个局长走了进来。
这一次,众人的表情和上一次因此事相聚时的愤怒相比,不仅平静了许多,还有些无奈。
“伍郡守,不知您的打算是?”
听到一个局长的问话,伍建顿时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一个贵族之家的决策一定是通过家族里大部分掌权者的深思熟虑后得出的,未必是绝对合理、但一定不会错到哪去。
很显然,这些局长和他们身后的家族都做出了同一个决定。
伍建叹了口气:“我早就清查过了,我伍氏大约需要交出二成多的田地,就算国师要我多交一些我也认了,毕竟那商业之利足够弥补这些亏空。”
众人默然无语。
虽然为了那点田地和国师作对乃至放弃商业利益不值得,可着实不甘心啊!
……
“李郡守,您这一成的田地,好像交得很甘心啊?”
看着李珂给出来的田地名册,茅焦很是敬佩。
李珂一家本是赵国人,是其祖父那一代才来到秦国的,而落脚陇西,更是在他父亲担任陇西郡守的时候。
算起来,也不过二十年。
二十年时间,陇西李氏到如今也只有李珂和李信两个后代,他家算是陇西所有贵族当中最清廉的一个了。
以茅焦来时对李珂过往的了解,他也不像个贪得无厌的人。
所以若真要论违法所得的土地,他家兴许一成都没有。
可这李珂还是想办法分出一成来,目的估计是为了装个样子——不仅是要给陇西的这些贵族看,也要给国师表达个支持的态度。
李珂笑了笑:“茅先生何必打趣本官?还是多想想若国师正式发了文书过来,你该如何去找其他人吧。”
“他们虽说会给,可肯定会使些绊子。”
都是土地,大不了交出一些下田或者较为偏僻不方便打理的土地就是了。
若问起来,那些官员们大可以说:
我家的地都是历代祖上得赏赐而来的,朝廷赏赐的自然不会是那些劣等土地。
虽然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朝廷给官员们的赏赐都是优质的。
现在交出去,反正也是给那些泥腿子,他们种什么地不是种?
茅焦自然想得到,但他故作神秘道:“在下不急,急的应该是他们。”
与此同时。
城中一处宅院里。
这里是陇西郡市监局局长阚预的家。
然而此刻,他看着从咸阳而来的族叔的信,一脸的不可思议。
【家中土地皆为吾等祖传,从未有过盗取之事,无需相让……国师此举必定会引得天人公愤,老夫已在咸阳联络好友,不日将会向大王进谏……且国师府从未下过相关文书,此举只是那茅姓小儿谣传与民间风闻,不必心惊……】
整封信下来,他只看出了一个意思:不给。
我的叔叔诶!
难不成那茅焦还会假冒国师府之名恐吓不成?
难道我等真要和国师作对?
大部分土地依旧是自家合理得来的,那些非法而来的边角料也没多少,哪有商业之利重要?
一想到恶了国师的后果,他就感觉后背一凉。
可自家族叔又是家族中最年长、官位最高之人,官居税部副部长,他的话又不能不考虑……
族叔为何会如此不智?
“老爷!”
门口,门房快速跑来,将另一封信递给了他。
这是他在咸阳的一个好友写来的。
他迅速打开,其中除了好友对他说着一些咸阳和朝堂最近的消息外,还有一句看似不起眼的话:
【听闻御史部最近有和国师府相关的奏事,愚兄看来,怕是有人想触虎须。】
他咽了咽口水。
这触虎须的,不会是指自家那个蠢……不聪明的叔叔吧?
……
“奇怪,最近怎么感觉心神不宁的?”
咸阳。
刚下值的税部副部长阚离坐在回家的马车上,眉头紧锁。
不知为何,自从那个叫茅焦的离开咸阳后,他心里就有种不安的感觉。
可没道理啊!
他工作上也没出问题,眼下也没有什么能威胁到他的政敌,这不安从哪来的?
陇西的事吗?
但陇西又不止我阚氏一家,茅焦那货又好像是奉国师的命要对陇西所有贵族动手一样,又不止我一家要交田地。
再说了,那点夺来的地才值几个钱?
要是因此让国师记恨上无法赚到商业上的钱,那可就因小失大了。
难道是侄儿他们没听我的话?
回到家。
门房告诉他一个好友来了,他立刻露出了一丝不忿。
“想必是他又在工作中发现了国师的不可理喻之处吧?”
表面上,他是和其他大多数官员一样、在看到国师势不可挡后低头顺从的人。
可暗地里,他一直对国师的行为极其不爽。
你搞技术也好、开商路也罢,哪怕是设报纸卖到六国攻心需要秦国所有人配合,他都可以接受。
但国师一副要把百姓提拔起来打压贵族的态度……
我家祖上在三百多年前就来了秦国,我祖先为秦国流过血、我为秦国奉献了一生,秦国的史书上有着我家众多先祖的名字和功绩!
现在的一切,都是我家应得的!
然而国师一上来就想着打压我们?
让那帮大字不识一个的泥腿子和我们站到一起?同殿为臣?
岂有此理?!
和他一样有类似想法的官员还有很多。
他们或许以前不是很熟、只是同殿为臣时的点头之交,却在国师出现之后,因许多原因走到了一起——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他们看不惯国师那轻视贵族却看重平民的思想。
当然,他们也知道眼下国师风头正盛,公开反对实属不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