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庆合马上笑着说道:“嘿嘿,我们信得过马局长。”
说完,马局长迈着坚定的步伐走进病房。只见大妮子紧紧抱着小宝,像是要用自己瘦弱的身躯为弟弟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钟潇虹坐在床边,双眼红肿,还在努力地安慰着两个孩子。马局长径直走到床前,轻轻拍了拍钟潇虹的肩膀,说道:“妹子,你也是个性情中人,姐我也是实在人。这俩孩子,我都养了,你就放心吧。”
听到马局长说把两个孩子都收养,钟潇虹脸上满是诧异,她抬起头,用那双充满泪水的眼睛看着马局长,伸手抹了抹眼角,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领导,您不是哄我开心的吧?真的能把两个孩子都带走吗?”
马局长说道:“妹子,这时候我能拿你寻开心吗?我说话算数。”说完,又走到大妮子跟前,蹲下身,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说道:“妮儿啊,你现在受伤了,得好好静养。我先把弟弟带走,等过年你伤口好了,我就来接你,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大妮子自然不信,依旧紧紧抱着小宝,此刻她哪顾得上自己身上的伤痛,满心都是对弟弟的不舍。她的小手因为用力而变得苍白,指甲都陷入了小宝的衣服里。
吴香梅走进病房,看到钟潇虹,轻声说道:“潇虹啊,你跟大妮子说说,她现在身体没恢复,不能长时间坐车,主要是怕路上撑不住,骨头错了位。马局长他们也是为了他好。”
钟潇虹还是带着怀疑的目光看着众人,眼下大妮子只信她的话。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对大妮子说道:“妮儿,你听姨说,你现在伤还没好,不能坐太久车。弟弟先跟这位阿姨走,等你伤好了,过年的时候,阿姨就来接你,到时候你们又能在一起了。”大妮子听着钟潇虹的话,眼泪不停地流,可还是紧紧抱着小宝不松手。
吴香梅也上前对钟潇虹说道:“潇虹啊,再等就晚了,马局长他们还没吃饭呢。赶紧给大妮子说说,等过年的时候,他们就能团聚了。”
钟潇虹这才又耐心地给大妮子做起思想工作,好一番劝解后,大妮子才缓缓松开手。马局长没有直接抱起小宝,而是先伸出双手,轻轻扶起躺在床上的大妮子,动作轻柔得仿佛大妮子是一件无比珍贵的宝贝。她又伸手帮大妮子擦去脸上的眼泪,说道:“妮儿,以后姨就是你的妈,跟着姨,不会再有人欺负你和弟弟。”
大妮子懂事地点了点头,她心里清楚,弟弟她是留不住了。此刻,她只能选择相信这群人把弟弟带走。她带着一丝警惕,看着这位身穿警服的马局长,既没喊“姨”,也没喊“妈”,只是带着些许胆怯。
马局长抱起小宝的那一刻,小宝又哭着喊起来:“姐姐,姐姐……”那稚嫩的声音仿佛重锤,一下下敲在众人的心上。但马局长十分果断,抱着小宝,朝躺在床上的大妮子挥了挥手,扭头便走。走到门口,还是听到大妮子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弟弟”。马局长抱着孩子停顿了片刻,抬头看了看冬日暖阳下的天空,阳光洒在她脸上,她微微眯起眼睛,深吸一口气,又大步向前走去。
这时,钟潇虹追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件衣服,喊道:“领导,这是小宝昨天买的衣裳,还没来得及给他换。”
马局长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说道:“以后小宝的衣服我来买。”接着便继续往外走。
县委招待所里,饭菜简单朴素,几盘家常炒菜冒着腾腾热气,寒冷的日子里,勉强带来一丝暖意。众人围坐在一起,午饭吃得有些沉默,大家心里都还惦记着大妮子的事儿。吃过饭后,马局长小心翼翼地抱起小宝,小家伙在她怀里抽抽噎噎,眼睛还不时四处张望,似乎还盼着能再看姐姐一眼。二哥晓勇快步走到车旁,熟练地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发动了车子。郑所长也上了车,坐在后排,马局长尽显温柔,微笑着看向小宝,试图逗他开心,可小宝依旧沉浸在和姐姐分离的悲伤中,对郑所长马局长俩人的举动没什么反应。
晓勇降下窗户,冬日的寒风“嗖”地灌进车里,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张庆合走上前,伸出手紧紧握住晓勇的手,两人目光交汇,传递着无声的感激与嘱托。张庆合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重重地握了握晓勇的手,一切尽在这无言的默契中。看着汽车缓缓驶出招待所的大门,引擎声渐渐远去,张庆合望着车消失的方向,长舒一口气,像是放下了一块压在心头许久的大石头,轻声说道:“总算办了一件正事!”他的眼神中既有欣慰,又带着一丝忧虑。
吴香梅站在一旁,也望着汽车离去的方向,感慨道:“张书记,其实我觉得让钟部长收养这两个孩子也挺好的。大不了咱们给省里领导汇报,把潇虹部长调到省里去。”
吴香梅心里清楚,钟潇虹对这两个孩子视如己出,要是能收养他们,也算是给孩子一个安稳的家。而且,以县委县政府的能力,加上何书记也过问了此事,只要把情况详细地给省委领导汇报清楚,钟潇虹调到省里并非不可能。
张庆合背着手,微微摇头,目光有些凝重,感慨道:“潇虹毕竟还要成家。她带着两个孩子,重组家庭,男方能接受这两个孩子吗?能找到像马局长这样有能力、有爱心的家庭收养孩子,应该是最好的结果了。”张庆合考虑得更加长远,他明白生活的现实与无奈。
吴香梅皱了皱眉头,说道:“啥叫应该呀?张书记,这肯定是最好的结果。马局长这家庭条件,那可是可遇不可求的。人家有能力、有爱心,又在省城,能给孩子更好的生活。”吴香梅对马局长收养孩子一事十分看好,在她看来,这和钟潇虹收养孩子一样,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案。
到了腊月,就是过年,愉快的日子总觉得过得很快,年味渐渐浓了起来。临平县的大街上愈发热闹,每逢二、五、七是县城的大集,集市上熙熙攘攘,人群摩肩接踵。卖年画的摊位前,色彩鲜艳的年画挂满了墙壁,有寓意吉祥的胖娃娃抱鲤鱼,还有威风凛凛的门神画像,吸引了不少人驻足挑选。卖鞭炮的地方,孩子们围在一旁,眼睛盯着各式各样的鞭炮,兴奋地讨论着哪个最响、哪个最好看。但最多地还是卖衣服的,男士的衣服依然单调,黑色、蓝色和灰色还是主色调,而女士的衣服多了些红色和粉色,已是琳琅满目起来。
而在县委会议室里,气氛却严肃而庄重。十三届七中全会精神的传达学习会议正在进行,参会人员们表情专注,认真聆听着会议内容,不时低头做着笔记。会议结束后,众人陆续散去,张庆合还没回到办公室,水寨乡的乡长秦淑萍就小步跑了过来。
她神色略显焦急,脚步匆匆,跟在张庆合身后汇报:“张书记,耽误您几分钟,给您汇报下工作。”
秦淑萍知道张庆合对乡里的情况十分关注,尤其是孙家老店那件事,一直是张庆合心头的牵挂。
张庆合看到秦淑萍,停下脚步,说道:“淑萍同志,正好我也有事找你。孙家老店那边群众情绪咋样?”张庆合心里清楚,孙家老店的事儿还没完。
秦淑萍说道:“张书记,我要汇报的就是这事。”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办公室。张庆合走到办公桌前坐下,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拿起桌子上的火柴,轻轻一划,“嗤”的一声,点着了烟,深吸一口后说道:“你的意思是,现在孙家老店的群众都眼巴巴地盼着把那几个人放出来?”张庆合对群众的想法心里有个大概,只是想从秦淑萍这里得到确切的消息。
秦淑萍赶忙从兜里掏出厚厚的一叠纸,上面抬头写着“临平县水寨乡孙家老店村民委员会信笺”,红色的信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个个名字,大多都是姓孙的。这些名字有的写得工整,有的写得潦草,看得出是不同的人所写。张庆合随手翻了翻,十多页纸上全是摁的手印,红色的手印密密麻麻,仿佛在诉说着群众的诉求。
张庆合心里明白,孙家老店大多是本姓人,一个大家族里,有几个有威望的老人出面组织,写下这联名信并非难事。目的嘛,自然是想给那九个主要涉事人员减轻处罚。群众心里自然有杆秤,知道谁好谁坏,可这时候,弱小的大妮子根本发不出自己的声音。活人自然不会为死人着想,大妮子父母双亡,连句公道话都没人能替她讲。那些签名的群众,估计没有人真心觉得那几个人罪不至重罚,多数则是迫于家族压力,在长辈的劝说下无奈摁下手印,这也是农村工作的现实。
张庆合知道,这事儿肯定不会就这么轻易了结。他没去细看那手写的材料,只是把材料轻轻推到秦淑萍面前,说道:“淑萍乡长,这信是他们交到你们乡政府的?”张庆合心里在盘算着如何妥善处理这件事,既要考虑群众的情绪,又要坚守法律的公正。
秦淑萍说道:“张书记,是这样,群众又来了乡里几次,人数嘛有多有少。他们觉得那几个人虽然不对,但罪不至此。”秦淑萍把群众的想法如实转达,她也深知这件事的复杂性。
基层治理往往就是如此,在农村,家族观念根深蒂固,很多人在面对家族事务时,即便有自己的想法,也会选择妥协。
张庆合说道:“行,这材料我知道了,回头我会安排处理。这事儿我也不为难你,你给大家解释清楚,咱们是依法办事、一切按法律来,县委也不能干预司法。法律是公正的,该怎么判,由司法机关决定,我们要相信法律。”张庆合铁了心,是要严肃处理九个当事人,至于这联名信,聊胜于无吧。
秦淑萍毕竟只是临时负责党委工作的负责人,长期被书记王湘军压制,在县委书记张庆合面前汇报工作的机会不多,此刻仍显得有些局促和紧张,她微微低着头,说道:“张书记,那我回去再给群众做做工作。我会把您的意思传达给大家。”
张庆合点了点头,说道:“除了这工作,你还得梳理一下你们乡社会救助的费用到底被克扣挪用了多少。乡镇干部非法占有的,该清退的清退,最后得拿出一本明细账来,我要亲自看。咱们要给群众一个交代,不能让他们觉得我们在敷衍了事。”
秦淑萍说道:“张书记,这工作赵东书记已经到我们乡里过问过了,我现在正在做相关工作。只是有些账目被销毁了,具体金额现在还不好统计。那些被销毁的账目,涉及到一些过去的事,想要完全弄清楚,难度很大。”
张庆合知道秦淑萍说的是实情,便问道:“以前陈光宇同志在那儿的时候负责啥工作?”
秦淑萍说道:“当时陈书记主要负责乡里的财务工作,管着财政所。”
张庆合点了点头,目光紧紧盯着秦淑萍,说道:“作为乡长,你跟我说实话,你们乡财政有没有问题?”
秦淑萍脸色有些紧张,犹豫了一下,说道:“张书记,这个……这个问题我都不知道该咋说起了。”
张庆合敲了敲桌子道:实话要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