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知道,同安布坊开业,将对诸位家中生意产生影响。对你们来说,同安布坊甚至可以称做……敌人。”
沈筝被一众商户围在人群最中央,赵休与小袁护在她左右,令旁人不得触碰到她分毫。
她蓦然说出的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般骤然在人群中炸响,炸得众人神色纷呈,犹如一场变脸大戏。
震惊、惶恐、害怕等诸多神色,最终都变为了一抹僵硬的笑。
“沈大人您这是哪里的话,我等能来观礼,为您同安布坊祝贺,简直是我等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诸位说是不是!”
“哎哟,那肯定的呀,沈大人真是言重了!咱们开门做生意,不就是这样吗。百姓又不是缺心眼儿,谁家东西好,百姓自然就选哪家。与您布坊织造的棉布相比,我们卖的那些……唉!不提也罢!总之我等今日前来,是真心祝贺您与布坊的!”
虽说这是实话。
也是一众麻布、绸布、缎布作坊现状。
可……
实话它!不好听呐!
谁当真愿意承认自己技不如人?谁又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撑起的作坊,一眨眼便被其他作坊比下去,甚至被踩在了脚下蹂躏?
他们脸上的笑,简直比哭还要难看。
“诸位莫笑了,很虚伪。”沈筝叹了口气,“不论诸位如何做想,本官要说的,不多,诸位且听好。”
众人面上笑意渐消,有人揉了揉僵硬的嘴角。
原来沈大人真不吃马屁这一套。
原本虚情假意热络的场景顿时消散,河风将众人衣袂吹得猎猎作响,就连被围在中央的沈筝都感受到一缕凉风。
“方才你们有一句话,说得很对。”
“咱们都是开门做生意的。”
“但这句话后面,其实还有一句。”
众人纷纷看向沈筝。
“咱们做的,从来不是一锤子买卖,对吗?你们当中没人敢说自己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吧?”
布料不是古董文物,也不是珠宝玉石,更不是大型器具。所以百姓对布料的需求,是一种“长线需求”,这是所有布商都懂的道理,不然他们也不会选择织造这一行。
沈筝目光扫过张张面孔,沉声开口:“社会变迁进步是必然趋势。对如今的大周来讲,产业变革、百姓生活水平提高、舒适度上升也是必然趋势。但不变的,是百姓需求,或者说……百姓需求,也会跟着社会进步进一步提升,总归不会降低,不是吗?”
是或不是?
一众布坊下意识面面相觑。
沈筝将他们反应看在眼里,继续说道:“既然需求不会降低,那本官以为诸位不应将目光放在同安布坊,而当放在自家生意上。不论是麻布还是绸布缎布,都有明显优于棉布之处存在。”
其实沈筝一直明白他们的忧虑出自何处。
棉布物美价廉,他们担心自家布坊受到冲击无可厚非。
可他们却从未细想过为何棉布会“物美价廉”。
难道只是因为同安县有能织造棉布、提制印花的纺织机存在吗?
沈筝很确定——并不是。
但这一大段话落入一众布商耳中,确实有些饶,饶得不少人挠头皱眉。
他们本就没读过啥书,若他们当真有足够的学问,又岂会经商?早都考科举做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