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禧堂前原本挂着一块先帝御赐的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如今也撤下了,堂上的陈设也收敛了许多,那张大紫檀雕螭案,还有案上那只三尺高的青绿古铜鼎亦收了起来,丢了祖传爵位的贾家,显然已不配再摆放如此规格的陈设。
此刻,七皇子徐文厚天背着双手站在荣禧堂前的天井中,抬头看着屋檐下的横梁,时而点头,时而摇头,嘴里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贾政恭谨地陪立在一旁,表情尴尬而复杂,颇有点度日如年的感觉,约莫一炷香功夫,贾环终于赶到了。
小胖墩眼前一亮,迎上前道:“贾兄别来无恙?”
贾环微笑一揖还礼:“托七爷的洪福,一切安好。”说完又向贾政见礼。
贾政故作矜持地点了点头道:“好生招七爷,莫要失了礼数。”
转而又对着徐文厚道:“下官还有事,先行失陪了,犬子少不更事,若有失礼的地方,还请七爷多多包涵。”
徐文厚摆了摆手,客气地道:“老世翁请自便,我与贾兄是好友,不必见外!”
贾政作了一揖,匆匆离开了荣禧堂。
徐文厚松了口气道:“还是没有长辈在场自在点,不过老世翁似乎比我更不自在。”
贾环好笑道:“我若在你的伤口上撒盐,你也会不自在。”
徐文厚不解地问:“咦,贾兄何出此言?”
“先帝御赐的匾额都摘下了,你盯着那空空如也的横梁猛瞧,还摇头晃脑的,这不是往伤口上撒盐是什么?就差指着和尚骂秃驴了,若是换了别人,只怕早被叉出去了。”
徐文厚恍然大悟,讪讪地道:“原来如此,误会大了,我因昨夜有点落枕了,坐着脖子不舒服,所以站着活动一下,没想到竟引起令尊的误解,这……如何是好?”
贾环笑道:“没事,你到底是皇子,他心里不舒服也只能憋着,甭管他。”
徐文厚见贾环说得有趣,不由咧嘴乐起来,同时有点羡慕地道:“贾兄敢拿老子开涮,看来老世翁定是十分慈和之人,”
“正好相反,只是我的胆子比较肥罢了。”
徐文厚愕了一下,继而捧腹大笑,浑身肥肉“花枝乱颤”,指着贾环语不成调地道:“你小子想笑死我。”
贾环笑容一收,正容道:“这种时候,七爷还敢来此,胆子也挺肥的。”
正所谓锦衣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得。乾盛帝雷霆震怒,才刚刚削了荣国府的爵位,又抄没了宁国府和荣国府大房,几乎半点情面也不给贾贵妃留,分明是要抓典型杀鸡儆猴,这个时候的贾家人人避之则吉,除了债主,没人会主动上门惹麻烦。
说实话,七皇子徐文厚虽为皇子,但懦弱胆小,这个时居然敢上门拜访自己,真的大大出乎贾环之料。
徐文厚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其实上元节那天我就想来找贾兄玩耍的,但听说贾家出事了,圣意不明,所以害怕不敢来,这两天尘埃落定,听说与老世翁这一房不相干,所以才敢来的,倒让贾兄见笑了,呵呵!”
徐文厚呵呵地笑了两声,莫名的有些憨厚,也让贾环心中微暖,对方能如此坦诚,可见的确把自己当成了好友。
“没关系,狼虫虎豹都懂得趋吉避凶,更何况是人,可以理解!”贾环微笑道。
徐文厚闻言喜道:“那就好,我的朋友不多,贾兄正是其中之一,对了,听说你们家欠了不少外债,我手头上倒还有些银子,都是这几年冰淇淋生意赚的,有需要你尽管开口,四五万两还是拿得出来的。”
贾环又是心中一暖,没想到这小胖子还挺讲义气的,便道:“暂时不需要,若有需要再找你,对了,七爷如今可搬出宫来住了?”
徐文厚懊恼地摇了摇头道:“尚未,估计要等皇爷爷的圣寿节之后,父皇才会下旨册封我为亲王,不过也快了,也就一个来月时间。嘿嘿,对了,下个月初八便是会试,贾兄可准备金榜题名了?”
“承七爷吉言,走,到里面坐着聊,我正好有一庄买卖想跟七爷合作。”贾环一面说,一边伸手作请。
徐文厚顿时来了兴趣,与贾环进了荣禧堂内坐下,问道:“什么买卖,不会又是冰淇淋这种小吃吧?这玩意虽好吃,但容易发胖,父皇现在已经不准我吃了。”
“这回不是吃的,蜂窝煤你知道吗?”贾环给一边给徐文厚斟了杯茶,一面道。
徐文厚点头道:“当然知道,这是年前突然冒出来的,如今宫里也在用,那炉子挺好使的,不过取暖还是用银霜炭好,那玩意儿味道还是有点大。”
“那是自然的,蜂窝煤虽然无烟,但煤炭里杂质多,特别是含硫,味道会大点,但胜在便宜耐烧,比直接烧煤泥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