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这里清净。”邵勋端躺在上林苑院中。
院门敞开着,抬眼便可看到前方高耸的山峰、深邃的河谷、绵密的森林以及一方一方整饬出来的农田。
有些时候,他觉得自己与士人们在这一点上是相通的:喜欢田园山川风景。
半躺在院子里,聆听着树林中哗哗的风声,看着金黄色的农田,轻嗅着花与果的香气,顿觉心旷神怡。
这就是松弛感。
当然,他还有另一种“激烈”的放松方式,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了,虽然这项“国家机密”已经让很多人知道了。
“阿爷!”孩儿们围在他身旁,叽叽喳喳笑闹个不停。
邵勋招了招手,从乳娘手里接过不到两岁的小女儿,静静看着她明亮的双眼。
宋祎手足无措地站在不远处,仿佛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她的身上。
此女生于去年四月,宋祎所出。
八月,刘野那诞下一子。
今年十月,羊献容诞下一子。
大灾三四年,邵勋多了九个子女,如果算上殷氏肚子里那一个的话,就是十个——羊献容所生的女儿已经夭折,王氏怀着的孩子暂时不可能认祖归宗。
而在之前十余年,他总共才有十二个子女。
只要不出征,曹丕厉害,孩子就少不了。
长女符宝站在不远处,她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再不复以前的顽劣,长得亭亭玉立,一副淑女模样。
邵勋有些恍惚。他印象中,大女儿明明还是个整天闯祸被打戒尺的熊孩子啊,怎么一眨眼长这么大了?
难道对孩子们的关心太少了?
另外,最近总有人旁敲侧击。奶奶的,自家白菜被别人盯上了,一大堆鬼火少年正在展开激烈的竞争。
“符宝,过来。”邵勋将小女儿交还给乳娘,说道。
“阿爷。”符宝慢慢走了过来,姿态、仪容无可挑剔,一点不像以前那个钻竹林的顽皮孩子。
邵勋无语,道:“听你娘说,重阳节游艺之时,有人在你面前斗诗赋?”
提到这事,方才还仪态万千的符宝掩嘴笑了,道:“都是傻子。”
邵勋忍俊不禁,还是熟悉的味道,之前的都是装的。
刘小禾端着两碟干果走了过来,闻言也笑了,又埋怨道:“就你这样子,今后还怎么嫁得出去?”
符宝不以为意,只道:“阿爷以后给我个上林苑这么大的地方,好不好?”
“你要这个作甚?”邵勋一只手拿起葡萄干,随口吃着,一只手紧紧握住了刘小禾的手,再十指相扣,整个过程都是无意识的动作,属于肌肉记忆,本能反应。
在女儿面前这样,刘小禾有些赧然。
“我住在园囿里,时不时可以进宫看阿爷阿娘,还可以看望阿翁阿婆,吃他们做的小食。”符宝说道。
“小嘴真跟抹了蜜一样。”邵勋叹道:“可你阿婆天天念叨你,说你好几天没去看她了。”
符宝脸一红,道:“近日在学书法,耽搁了。下午就去,我还给阿翁写了字呢。”
邵勋点了点头,继续躺着,懒得动弹。
符宝搬了张小马扎过来,乖巧地坐在一旁。
邵勋看向刘氏,笑道:“符宝一点不像你,可会讨好人了。”
刘氏佯怒:“你还记着当日扇你耳光之事。”
“没有那记耳光,就没有我的乖女了。”邵勋厚着脸皮说道。
刘氏瞪了他一眼,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妾已经遣人回河北了,年前应有消息传回,刘家、华家应无怨言。”
怎么可能没怨言呢?无非多少罢了。
邵勋也不想说破,只点了点头,道:“南阳国已除,敦正(刘泌)可为陈留太守,替我看着点汴梁。此职甚为紧要,若能办好诸项事体,我又何吝官爵?昆吾年纪也不小了,离石令刚刚空出来,就给他吧。”
“昆吾”是刘泌之子刘清,已过而立之年,之前一直在家读书治产业。后来短暂当过两年县尉,结果辞官不干了,又回家读书治产业。
看得出来,他不是很想做官,但邵勋反复把他拉出来,硬塞一个官给他,不知道贾游看到会不会气死。
“你这么多年来,就收买一招。”刘氏无语地看了男人一眼,但眼底还是有几分喜意的。
“招不怕老——”邵勋说道。
“好用就行。”符宝接了下一句。
邵勋看了她一眼,然后两人都笑了。
“舅舅当了陈留太守,估计要大宴宾客,三日不醒。”符宝又道。
“有你这么说话的么?”刘氏气了。
符宝假装害怕,躲到邵勋身后,道:“阿爷,我帮你说话,你以后一定要给我个上林苑啊,这里太漂亮了。”
说罢,替邵勋捏起了肩膀。
骗了半辈子女人的邵贼晕乎乎的,连声道:“好,好。以后就封乖女为平阳公主。”
刘氏轻轻打了邵勋一下,道:“谨言慎行。”
邵勋闭上眼睛,沐浴着阳光,仿佛身处太平盛世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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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邵勋将躺椅换了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