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韩走进屋子一向洁癖的他连鞋都没脱，直接冲进厕所打开水龙头疯狂漱着口。

“咳咳咳咳，真是混蛋咳咳咳。”

漱完口又刷了三遍牙，顾韩心里才终于觉得好受了点，可脸上的红晕却怎么也消失不掉。

大冷天的，顾韩没开热水，直接捧起凉水往脸上扑，抹了把脸上的水渍，双手撑在台子上，冷眼看向镜中的自己。

镜子里的人，先前精心打理好的头发，被水打湿，碎发不规则的粘在额前，

脸上、耳尖红晕还未消散，红肿的嘴唇，发红挂着水珠的睫毛，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顾韩气的一拳砸在台面上，关节发红也不为所动，憋了半天也就骂了一声变态。

随便拿毛巾擦了几下，将自己摔在床上躺着。

今天忙了一天，顾韩本来以为会和往常一样倒头就睡，毕竟他睡眠质量一向很好。

结果今夜却特别离谱的失眠了。

顾韩翻来覆去，对着墙上的挂钟发呆，瞪的眼睛都熬出血丝了也毫无困意。

他现在一闭上眼脑子里全是朝九歌那双疯狂又克制的眼神，满脑子都是问号，更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并不排斥，反而觉得有些熟悉，

每次那小孩露出一点可怜巴巴的又委屈的眼神，顾韩一整个就和魔怔一样，心疼的不行，就好像哪怕那小孩说要天上星星，顾韩都能屁颠屁颠的捉下来给他。

这种感觉顾韩以前八卦同事爱情时也听见他们说过，对于顾韩这种母胎单身到现在的人来说，要他给别人摘星星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可如今，轮到他切切实实感受到这样悸动的情感，单身狗顾韩将这一些都归结于——

“他爷爷的，我不是真的中邪了吧！”

就这样反思了一整晚，顾韩第二天天没亮就爬了起来，眼睛下挂着两个特别深的黑眼圈，整个人都没精打采的，

起的太早，顾韩不太想吃早饭，从零食柜里拿了一瓶牛奶放在热水里泡着，

刷牙刷到一半，又走到零食柜拿了一瓶丢到水里，还特别倔强的翻了一个白眼。

顾韩在门口做了半天思想准备工作，嘴里叼着一瓶Ad钙，单手插兜，摆了一个特别拽的姿势打开门。

“喂小子，这是给你的，不用.....谢。”

“啥莫，人呢！”

公寓是独栋设计，四周都是低矮灌木，完全没有藏人的空间。

顾韩不确定的揉了揉眼，环顾四周，没看到人影，一跺脚，重重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雾气蒙蒙，此时的他像就是一只鼻尖喷气的大水牛。

“好好好，小子，还说没地方去呢，哼！”

顾韩气冲冲的沿着人行道走在去医院的路上，愤怒地喝完一瓶Ad钙，然后丢在垃圾桶，

不太解气，又戳开一瓶愤愤地咬着吸管。

到了医院，顾韩熟练的切换形象，成功完成了从一个幼稚鬼到精英人士的转变。

礼貌的同来往路过的同事打招呼。

上午没什么人，顾韩坐在工位上翻看着某位专家的心理咨询手册，诊室里除了电流声就只剩下顾韩断断续续的翻书声。

“叮铃铃铃铃”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响起，顾韩被吓整个人向上蹿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情绪，接起电话：“喂谁啊。”

座机里传来老王疑惑的声音：“喂，顾医生，这里有个昨天的小男生要找你。”

顾韩愣了下，刚刚想答应，意识到自己还在气头上，冷声说：“什么小男生，不认识。”完了就要挂断电话

老王这个年纪的老头，手机音量基本都是能开多大开多大，

要是条件允许恨不得在手机上安个曼哈卡顿，来一个360度无死角立体环绕音效。

顾韩不悦的声音朝九歌自然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电话外的老王对着朝九歌耸了耸肩，：“你看吧，人家顾医生都说了不认识你，走吧走吧，一边玩去别打扰人家工作。”

朝九歌抱歉的看了老王一眼，低头道了声谢，默默将怀里的东西用围巾裹了裹，失落的转身走去。

罢了，多半是昨晚惹他生气了。哎，可惜了，刚出锅的包子，一会要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还没走两步，朝九歌就听见老王的呼喊声，他追向前，肚子一颠一颠的，喘着气：“哎，大兄弟，顾，顾医生让你去办公室等他。”

朝九歌蓦的转过头，先前的失落一扫而空，声音有些激动：“真的？”

老王嫌弃地摆了摆手：“我一把年纪了还能骗你？”

朝九歌弯腰又说了声谢谢，一蹦一跳的消失在老王的视线中。

老王站在原地，摇摇头啧了几声，没忍住吐槽道：“没出息，谈个恋爱还扭扭捏捏的。”

“好的，没什么大问题保守治疗就可以了，不用谢您慢走。”顾韩带着口罩，气质温和的送走最后一个患者后，

想到办公室还有一个不速之客立刻沉下脸来，脚上的速度却不见慢，看背影甚至还以说有些迫不及待。

顾医生平时一向沉稳，是众多科室同事一众评选出来的禁欲美男，如今脚下生风，自然惹人怀疑。

咨询台上的两个护士小姐姐看着顾韩背影远去才低头八卦起来：“你说顾医生最近怎么回事，总感觉他心不在焉的。”

“还能怎么了，谈恋爱了呗，你看看这着急样，恨不得长对翅膀飞过去。”

“你还说呢，高冷男神都脱单了，你呢，连个crush都没有。”

“滚滚滚，姐喜欢钱，钱！”

......

顾韩自己还没察觉到有什么问题的时候，已经在不经意间被自己的同事踢出下一届的院草评选。

顾韩站在办公室门外，借着玻璃的反光整理了一下衣着，确认无误后，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怎么，找我有事？”

朝九歌见他来，开心的眼睛里都装着星星，起身向前，替他接过手中文件放在桌子上，转身特别殷勤的说：“我早上等了很久，没看见你，就想试试运气来医院找找。”

顾韩很喜欢他这副狗腿模样样。双腿交叉，以一种特别有压迫感姿势坐在沙发上，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冷酷无情：“嗯，今天起得早。”

朝九歌察觉到顾韩话里的疏远，自觉的滚到一边的单人小沙发上，犹豫片刻才开口：“对不起。”

顾韩懒懒挑眉拖长尾音嗯了一声，无情的吐出几个字“呵，不接受。”

朝九歌咬了咬唇，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说：“那你怎么才能原谅我，不然你打我一巴掌？”

顾韩还以为这兔崽子脑袋里能装什么东西，闻言，震惊的差点连双下巴都给挤出来了，

“我是医生，没打人的习惯好不好。”说话间，顾韩注意到朝九歌穿的还是昨天那一身衣服，大衣口袋鼓鼓的，不知道装着什么。

“你小子口袋里装了什么。”

朝九歌啊了一声，捂住口袋摇摇头：“没什么。”

顾韩伸出手催促道：“快点的。”

朝九歌无法，短暂犹豫片刻就将口袋里凉掉的包子递了过去，小声解释：“都凉了，排了好久的队，特意给你买的来着。”

顾韩藏在镜片下的眼神动了动，神色如常的接过，也没嫌弃直接拿起来啃了一口，含糊道：“唔，还可以，你还知道我喜欢吃豆沙的啊。”

朝九歌愣了一下，走到顾韩身边晃着他的肩膀让他吐出来：“不是，哥哥，这都凉了，你若喜欢回头我再买就是。”

他可还记得，以前夏天顾韩每次都贪凉总是抱着冰糕不撒手，以至于后来每次一沾凉物就会闹肚子。

顾韩嘴里的包子还没咽下去呢，差点给这不知轻重的混小子晃吐，用力推开他后，举起手臂和他保持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大惊小怪，吃个冷包子至于吗。”

吐槽完又咬了一口，对上他的眼睛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钱哪来的？昨天晚上你不会在门口等了一晚上吧。”

朝九歌给顾韩倒了杯水没说话，看起来像是默认。

顾韩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瞪着眼睛，不敢置信，他记得昨天晚上是下着小雪来着，不是，这傻子就硬熬了一个晚上？

“你没事吧，不回家干什么啊。”

朝九歌抬起头眼神复杂无比认真：“我说了我没有家，我只有你了。”

顾韩摘下眼镜随意丢在桌子上，回想起昨晚的一幕，揉着眉间问道：“你说你是我对象，你有证据吗。”

朝九歌一听，眼睛短暂亮了一下，又垂下眸无助的绕着指尖，他哪有什么证据啊，

总不能将自己的记忆像皮影一样演出来，可光嘴上说，顾韩也不信，他头一回感到这么心力交瘁，哪怕在位时都没有这般心累。

顾韩冷哼一声，十分不爽的吞下最后一个包子，擦了擦手，拉开抽屉拿出眼罩，放倒椅子，长腿交叠当即给朝九歌表演了一个秒睡。

朝九歌眨巴着眼睛，目视着他做完一切后无声叹气，起身从一边的沙发上抽出一条小毯子小心翼翼的盖在顾韩身上，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虽然现在朝九歌是个黑户，但架不住这小子写得了一手漂亮字，人也长得俊俏，

一家刚开业的儿童艺术培训班正好缺人手，朝九歌干脆就留店兼职了，虽然工资不高，好歹也算是有了一个短暂的栖身之所。

之后的五天里，朝九歌每天都会定时定点的在门口等着顾韩，一起上下班，早上也会抱着热腾腾的包子立在门口当着望夫石。

顾韩一开始还会斜眼看他顺嘴说着事多，后来也就习惯了，相处中他发现小孩很喜欢同他讲故事，

大概说的是一个王爷收养了一个小屁孩从而称霸天下的爽文。

顾韩不看这种沙雕爽文很久，一时间也觉得新奇，偶尔还会在心里评价说朝九歌的故事编的不错，惟妙惟肖的。

他问过朝九歌有没有住的地方，小孩子不答话，他也就放弃了。

周五，原本准备下班的顾韩临时被塞了两台手术，难度不高却极其复杂，周围的医生心里也确实没谱

顾韩作为科室的二把手自然就顶上了。

手术结束后，都已经快凌晨两点了，顾韩换了衣服，伸了个懒腰走到医院门口，习惯性的去望向凉亭的方向。

空荡荡的，连个鬼影都，没看见熟悉的身影，顾韩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现在他的样子有多沮丧。

可，打工人的脾气就是那样捉摸不定，周五......虽然是周六凌晨，可是感觉真的很棒，美好的周末再和他招手。

“切，还说喜欢呢，骗子一个，不管了，回家睡觉喽！”顾韩揉了揉被冷风吹僵的脸又开心的一蹦一跳的走了。

凌晨的街道很安静，路灯在头顶洒下一片暖色的光柱，偶尔可以见到三两行人结伴同行，互相搭着肩膀，脸上扬着幸福的笑容。

顾韩走到昏暗的岔路口，懒癌晚期患者觉得偶尔在晚上抄一下近路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就这样想着，顾韩毫不犹豫长腿一迈走了进去，

通明的路灯照不到巷口的深处，这里原本是一个城中村，道路弯弯绕绕，巷口又窄，平时没什么人进出，

后来政府出资改造，砸了大部分，只留下几处东倒西歪的破墙留着做了一处涂鸦打卡地。

冷风进过巷口时不时的发出令人胆寒的呼啸声，借着周围高楼大厦夜晚的霓虹灯，顾韩勉强可以看清脚下的路。

顾韩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身后有一阵莫名其妙的脚步声，

先前就说过顾韩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只不过怕鬼而已，他听过老一辈讲故事说人肩上头上各有一盏灯，

要是回头灭了一盏指不定就脏东西上身不得好死。

顾韩小时候问过自家高深莫测的太爷爷，结果那老头二话不说神秘兮兮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纸兴致勃勃的冲顾韩喊道：“顾佳佳牌驱邪符纸不要九九八，不要八八八，只要168一个传说皮肤的钱轻松带回家！”

那时候顾韩胆子小又蠢，对年老的长辈都有一种崇拜感，果断付了钱，跳了坑。

可现在顾韩长大了，不会在一个地方跌倒第二次。

麻溜地掏出手机，打开音乐播放器，一首好运来还没点开始播放就被迎面走上来的人撞了个踉跄，踩在一边的碎石上崴了脚，顺力撞在了墙上。

顾韩音乐也不放了，打开手电筒往那人的脸上照去，怒道：“哪个王八蛋，走路不看吗！”

借着灯光，顾韩才看清楚来的人。

忽然一下被晃了眼，急着张开手挡在，那人晕乎乎的口齿不清，似乎喝了不少酒，浑身酒气熏天

“他....他爷爷的，谁，谁拿手电晃你爷爷，眼睛啊！”

顾韩后槽牙都快要碎了，重重哼了一声，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扶着墙扭头就要走。

那人看清楚顾韩的容貌，露出一个特别惊讶又恶心的笑容，快步走向前，拽住顾韩手腕，语气不善：“哦哟！啧啧啧瞧瞧，这是谁啊，这不是我们顾学弟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