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隐山庄,是沈鸣鸢亲自取的名字。
她从沈青枫那里连敲带打地骗到两万两白银,用着这笔钱,从文远的手里买了下来。
山庄的上个主人,是京里的一个富商。生活颇为讲究,即便是远离城区的庄子,也修葺得十分精美。
沈鸣鸢接过手来,不需要怎样改建,就可以在里面住下。
这段日子她忙着柳家的案子和秋闱的事情,顾不上打理新入手的山庄。
是银环带着采墨,从亲卫营中挑了一些亲信在此处安顿。
从北城救出来的那些年纪不大的孩子,被安置在这里。
沈鸣鸢花钱给他们请了些先生,教他们读书。
她骑马出城,一路来到泉隐山庄的时候,天色已经昏黄。
入秋之后,山里的气温比外面凉了不少。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山风一缕一缕的,钻进衣服里面,凉飕飕的。
山庄虽然安排了一些杂工,但沈鸣鸢还是调亲卫营过来亲自负责这里的大小事务。
她御马进庄,一个亲卫从她手中接了马的缰绳,拉到厩里去喂。
杜冲远远见着沈鸣鸢到来,立即殷勤地迎了上来。
“殿下不是在贡院监考秋闱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沈鸣鸢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四下里看了看,问杜冲道:“顾巡之可在?”
杜冲挠了挠脑袋:“他……没去考试?”
沈鸣鸢见杜冲的眼睛中满是疑惑,料到他不知情,也没有多问。
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己往山庄深处走去。
北巷中被救出来的一些私塾先生,被沈鸣鸢整合了一番,挑了些有才学的、人品好的,都留在了山庄之中。
由他们带着那些孩子读书,再好不过。
沈鸣鸢往腾蛟阁的方向走,耳边诵读的声音也越来越近。
“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
诵书声远远传来。
沈鸣鸢路过读书的几间屋子时,不忘往里面看了一眼。见老师教、学生学,学得不亦乐乎,她稍稍放下些心。
再走两步,绕过一个小花丛,就来到了腾蛟阁的楼下。
腾蛟阁楼高三层,高逾五丈,仰头望去,如同刺入云端一般。
飞檐层叠,檐下各挂一枚铜制铃铛,随风飘响。
腾蛟阁建得比这间庄子久,年岁久远,经雨水侵蚀,铃铛显露出些许青蓝锈色。
腾蛟阁一楼建得极为轩敞,藻井高有三丈余,因此二楼离地颇高。坐在二楼的飞檐后北望,视野极好。
蓊蓊郁郁的山林,已经被秋风覆盖上一层又一层的橙黄色,叶子重重叠叠,如同海浪一般。山风拂过,摇曳着漾开。
琴声古拙质朴,淡雅脱俗。绕梁的琴韵,氤氲满整个腾蛟阁的空间。
沈鸣鸢从一楼走上二楼,看到一个身着青袍的男人坐在栏杆边上。
他的怀里抱着一方古琴,琴声正是从他的指尖流溢出来。
还是那曲《潇湘水云》。
沈鸣鸢没有多说,她只是静静地走到顾巡之的身后,扶着栏杆,远望苍山绿水。
夕阳被葱郁的山体掩住,天光暗淡了不少。
一曲弹毕,顾巡之才抱着琴站起身。
他想跟沈鸣鸢行个礼,却被沈鸣鸢拦了下来。
沈鸣鸢说:“私下见面,便是朋友,不必拘礼。”
顾巡之点头。
顾巡之这个人的气质十分奇怪。跟他聊凡尘俗事的时候,这个人就木讷得厉害,还有一种不可理喻的酸腐和死板。
但若是跟他谈起琴棋书画,他周身又会散发出一种高不可攀的孤绝气质。
他弹完一曲,还沉静在清风雅乐之中,就连沈鸣鸢这种跟他开惯了玩笑的,都不敢轻易亵渎。
沈鸣鸢本想说两句玩笑话,却临时改了主意。
她径直问道:“今日秋闱初考,城里城外、京畿各县,所有的考生,都前去贡院考试。怎么偏你特殊,寒窗苦读十年,到了一朝金榜题名的时候,却躲到这深山老林弹起琴来了?”
顾巡之浅笑。
他和沈鸣鸢并肩立在腾蛟阁的二楼,沈鸣鸢抬头看对面的山景,他则小心地挂念自己的琴。
他的琴是母亲留下的遗物,他视若珍宝。
那天晚上被柳如玉所毁,他疼得心都快碎了。所幸有李南浔妙手回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