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浔换了一件轻简的袍衫,和几个人在堂屋中坐下。
他的茅屋狭小得可怜,带靠背的椅子只有两把。
沈鸣鸢和他一人一把,剩下的人就只能搬着小凳,坐在他们脚边。
小凳是李南浔亲自打制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上面的红漆已经退去,木头的纹理之间,还有一些经年的污痕。
顾巡之背着他的断琴,怎么坐怎么不舒服,最后将断琴摘下,放在膝头,才能勉勉强强在窄小的板凳上保持平衡,不至于摔倒。
程云秀从进房间开始,眼睛四处逡巡,就没有停下来过。
她倒不是看着房间里的陈设——房间里也没有什么陈设。
她就是觉得惊奇,这位深居内阁,当朝二品的老大人,是怎么在这一个破败的茅草屋里过日子的。
她还很奇怪,这位老大人既然这么热衷做木匠的活计,为什么家里却没有几套像样的家具。
沈鸣鸢跟李南浔谈事,她也不敢问。
她就只能把凤尾刀的刀鞘戳在地上,将脑袋抵在刀柄上,听他们聊天。
李南浔的家里没有待客的茶,小童给沈鸣鸢倒了杯温凉的白开水,已经算是对上宾的礼遇。
李南浔坐在另一头,他把玩着手里的一张宣纸,若有所思地盯着上面的字。
“看来皇子殿下,已经提前回京了。”
沈青枫的面子,到底还是大。
这位老大人已经“抱病卧床”一年多,就是皇帝差人来喊他,他也只称自己病的起不来床,将传旨的公公拒之门外。
“昏迷了好几天,说不准哪天就会咽气”的说辞用了一年多,连皇帝拿他都没有办法。
接旨都难,就别说去衙门坐堂了。
礼部的事务,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
涉外的事务,大都有鸿胪寺商议着办,宫廷内政,则去跟内宫十二监商量。
一年到头祭天、祭地、祭祖,封皇妃封皇子,总共也就那么几件事。
即便他不盯着,也出不了岔子。
最近的两件事,也就是安排南梁质子,和封定国公主了。
礼部靠柳煜一个副职,这一年多来,倒也没有散架。
李南浔在家里躲懒偷闲,自然也给了柳煜很多操作的空间。
走后门进礼部的许元成,靠着顾巡之的一支笔,也算是混得风生水起,满朝没有人敢说他一个不字。
如今的礼部,已经尽数落入柳煜的手中。
三年一考的秋闱,也由他全权举办。
柳氏家族家大业大,除去柳世奇本家,还有不少旁支宗族。
爹姓柳的、妈姓柳的、老师姓柳的,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是一股庞大的势力。
科举取仕,一开始是为天下寒门士子设立,可是日子久了,总是会生出很多徇私舞弊的事情。
朝廷官员们,自然更愿意利用手中的权力,让自家子侄入朝为官。
这二三十年里,明里暗里各种各样的事情,只多不少。
德昭二十二年,又是个多事之秋。
这一年祺王立功、公主凯旋,四皇子二十四岁,到了再不封王就要被人议论的年纪。
朝廷的格局酝酿着一场大变,很有可能决定储君的归属。
这一年科举所选拔的新晋官员,对储争局势而言,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李南浔寻思着正好躲过这个多事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