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源号门前的街道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曾寡妇怀里抱着孩子,自己又是个弱不禁风的妇人,根本挤不到前面去。
她在人群里排着队,越排眼前的队伍越长,不知道有多少人插了她的队。
前面停着好几辆板车,每辆车上都放着二三十个麻袋,里面装的是各种粮食。
队伍的最前方,有两三个人,一边称粮一边发放。
中间有一个丹凤眼的姑娘。她提着一把刀,凶巴巴地站在队伍前排,目不转睛的盯着排队的人,时不时揪出一两个。
“你这人好不讲理,都已经领过了,怎么还来?”
被揪出的那人嘴硬反驳:“哪、哪里有?”
丹凤眼的姑娘白眼一翻,手中凤尾刀铮然出鞘:“你不要怀疑老娘的眼睛,一个大老爷们竟干这种见不得人的事,也不嫌丢人!”
刀光寒气森森,那人拗不过,只好悻悻地离开了。
曾寡妇在人群里被推来搡去,听到前面的动静,觉得这个姑娘还是讲理的。
她的前面陆陆续续被插了五六个人,她心中懊恼,朝着拿刀的姑娘喊:“这里有人插队,有没有人管啊?”
话音刚落,前面的壮汉就扭过脑袋来,鄙夷地看曾寡妇一眼:“再吵吵,小心老子揍你!”
他人长得虎背熊腰,声音也十分浑厚。
曾寡妇被唬得不敢出声,怀中的孩子却发出嘹亮的一声啼哭。
街上本来就吵吵嚷嚷,孩子一哭,更是让这男人十分烦躁。
他伸出胳膊,推搡曾寡妇,一把将她推出了队伍。
“臭娘们,饭吃不了二两,事倒是多。”他嘴上骂骂咧咧,和他同来的几个人一起发出哄笑。
曾寡妇饿了好几天,腿脚本来就不利索,怀里又抱着一个孩子,更是禁不住这一推。
她踉跄着四脚朝天,跌倒在地上,彻底离开了队伍。
她顾不得摔倒的疼痛,爬起来还要钻进队伍里,却被后方的大娘骂了一句:“诶你怎么插队啊?”
那大娘原本是在她的后面,见她被推出队伍,立马走上前去占了她的位置,现在她回队不成,反而被污蔑插队,心中委屈更甚。
孩子的啼哭越发嘹亮,曾寡妇顾不得拍干净身上的土,就手忙脚乱地去哄。
她越哄孩子哭得越厉害。慌乱之间,她手里的篮子掉在地上,她慌忙地去捡,又顾及怀中的孩子,一时不稳,又一次摔倒在地上。
生活的艰辛在这一瞬间涌上心头,她终于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她用手背去擦两颊的泪水,手上的浮土混着眼泪抹开,把脸都擦花了。
那只手就是这个时候伸过来的。很多年后曾寡妇回想起这天,还是会想起那只厚实有力的手。
她没有想到有人会出手帮她。从丈夫去世开始,街坊邻居、亲戚朋友,都在明里暗里地欺负她。
怎么会有人帮她呢。
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顺着胳膊,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男人长得不算好看,但在她的眼中,却英俊无比。
男人说:“哭、哭花了脸,可就不……不好看了。”
他说话不太顺畅,有一些结巴。可是在曾寡妇耳中,却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
她怔怔的将手搭了上去,被男人坚实有力的胳膊扶起来。
还没来得及道谢,结巴已经拉起她来,朝着队伍走去。
曾寡妇这才发现,他的手里还提着一把刀。
提刀的人……提刀的人就是给他们发粮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