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斋必变食,居必迁坐,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先师大儒有训,做晚辈的,岂能不尊?”
林书语笑吟吟地端上第九盘菜品的时候,沈鸣鸢的脑子已经记不住前面的菜名了。
静水山庄在城外西郊,路上又耽搁了不少时间,一切安顿下来,已经到了晚饭的时候。
林书语是个很会来事的人,沈鸣鸢虽然不知道她的来历,但能看得出来这个人很擅长接人待物。
晚饭是他一手打点的,菜式不多,却都很精致。
三丝鱼翅颇见刀工,诗礼银杏清凉爽口,芙蓉鸡片香嫩丝瓜,一盘盘一样样,都是此地名菜。
县令是文官,潜龙卫是武将。
他们虽然分属不同的体系。但论其品秩来,司徒信要比万松高一截。
静水山庄中的这顿接风宴摆在水榭边。他和沈鸣鸢坐在上首,万松和林书语陪着。每上一道菜,林书语都会说道这些菜式的来历做法,有的时候还能讲一讲背后的典故。
山庄里请来城中的乐娘,个个美得像画上走开,丝竹声婉转动听,更衬得这顿接风宴风雅无边。
冷热菜差不多上齐,每人一盅的虫草花鸡汤也被端上桌。
万松笑盈盈地斟了杯酒,起身对沈鸣鸢道:“公主远道而来,下官无能,只能安排些薄酒接风洗尘。去岁粮食歉收,今年还未到收成之时,这番接风酒只能简陋一些,还望公主殿下,不要怪罪。”
桌上有荤有素、有鱼有肉、有河虾有海鲜。
菜量虽然不大,种类却很多。鲁菜本就是出了名的,更不要说万松请来的是名厨,这一番接风宴虽比不上宫中御膳,但也称得上珍馐美馔。
沈鸣鸢假笑着跟万松你来我往地寒暄,司徒信却没有多说话。
他在外人面前一向不多言辞,他们闲聊,他就停了筷子在一旁坐着,很是乖巧。
却一直不动声色地留意着林书语。
林书语有一对含情带露的桃花眼,微笑起来更是有三分妩媚之色。他长得有些女相,却没有风月场上小倌儿的那种风流气质,文绉绉的反而像个书生。
若只是万松找来陪酒的,应该会和其他下人一样,在周围伺候着,断不可能轻易上桌。
既然能和他们一桌吃饭,这人的来历不一般,万松的用意也不一般。
司徒信留意着林书语,林书语也意识到这个男人在盯着自己看。
林书语趁着沈鸣鸢和万松说话的间隙,也举起酒杯,对司徒信道:
“司徒大人年轻有为,器宇不凡,实乃吾辈楷模。这杯酒,小人敬司徒大人。”
司徒信皮笑肉不笑地举杯:“林兄客气。”
他以为林书语的套磁到此为止,没想到林书语接着说:“方才小人观司徒大人遇水而不前,似是有所忌惮。不知其中有什么隐情呢?”
司徒信:……
他一开始只是本能地讨厌这个人,现在听到这人打听他的事情,他心中更是不爽。
他板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脸,没好气地说:“本官私事,没必要讲给阁下听吧?”
“小人只是心中好奇,才随口一问,大人若是不愿说,那不说就是。”
林书语讨了个没趣,司徒信“嗯”一声。
他们两个的交谈,却被沈鸣鸢听在了耳中。
她听到了司徒信言语中的敌意,以为这敌意,是对南鼓县情况不满导致的。
然而他们虽是真对南鼓县吏治而来,但该逢场作戏的时候,也不能撕破脸皮。
陪个笑喝顿酒,又不会少块肉。
她错当司徒信沉不住气,出言提醒道:
“司徒大人,你我远来是客,得万大人与林公子盛情招待,怎能言语冲撞呢?”
说着她斟了酒,对林书语说:“林公子莫要挂怀,这杯酒算是赔罪了。”
司徒信无语。
沈鸣鸢这个人,虽然已经成婚,可是对男女之间的事情实在不开窍。
此刻之前,司徒信还有一些庆幸这种迟钝,若非如此,自己的那些小情绪早就被她捕捉了去。
她对自己迟钝,对林书语也迟钝……
这人长得好看,看着是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但沈鸣鸢毕竟是当朝公主,有资格为她接风洗尘的人,能有几个?
万松把这个人安排来,一定不是偶然为之。
而是听说了沈鸣鸢和卢家的事,知道她和当今驸马爷的那段婚事名存实亡,所以来钻空子了。
万松选的这人倒是合适,他年纪轻轻,看着又像个读书人,说不准还有功名在身上。
若是和沈鸣鸢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不仅南鼓县一行会尽数在这个人的监视之下,日后回到京城,身边也多了这么一个眼线。
沈鸣鸢千好万好。她上了战场算无遗策,来到朝堂步步为营,但她偏偏对这种糖衣炮弹无知无觉,直到现在还没觉察到林书语的目的,真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