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将者，当知何时开战、何时撤兵，这场仗再打下去没有意义，与其在这耗着，不如收兵回赫图阿拉早做准备！”努尔哈赤拍了拍杨镐的肩膀：“咱们的筹划已经失败了，不能死撑着不认，如今最紧要的还是要保住赫图阿拉根本之地，马上就要大雪封山了，明国新军不是神仙，大雪一下，他们也只能猫在辽东等开春雪化，咱们还有时间准备战事。”

努尔哈赤挥了挥手，城上大旗摇动，金鼓之声阵阵奏响，城内的女直军兵开始集结准备撤军：“撤兵吧！攻守转换，李成梁在长奠堡下全军溃败，咱们在这清河城下碰得头破血流，接下来轮到明国新军了，朕倒是想看看，他们如何破这场局！”

“努尔哈赤撤兵了？”朱翊钧惊讶的瞥了王安一眼，微微一笑：“看来没被长奠堡大胜冲昏头脑，他若是留在清河城下死磕，这辽东的事可就简单多了。”

“天军一至，努尔哈赤那反贼便如老鼠一般遁走，天军之威、威声赫赫震天也！”一名膀大腰圆的海西女直头领赶忙拍起了马屁，营帐中的女直头领纷纷谄笑着附和，一个个满脸横肉的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

海西女直这几年日子很不好过，三屯河之战被李成梁打伤了元气，之后又不断被努尔哈赤的建州女直侵吞攻伐，蒙古科尔沁部也经常南下抢夺牧地城寨，海西女直诸部势力越来越收缩，处于苟延残喘的境地。

故而这次李如松和不他失礼的骑队冲入辽河套、驱走科尔沁部，这些海西女直的头领看到机会，也领军来“助战”，但七部联军才凑了七千余人，势力最大的叶赫部才出兵三千，海西女直的窘境可见一斑，若不是李成梁出兵建州女直挑起辽东大战，恐怕海西女直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努尔哈赤吞并了。

但朱翊钧本来也没想过靠外族帮忙打仗，微笑着应付了一阵，把他们统统打发出去，这才单独留下戚继光商议军务：“李成梁匆忙出兵以致战败，朕不能犯这个错误，努尔哈赤要退就退吧，马上就要大雪封山了，辽地的决战留到明年再打，努尔哈赤要好好准备，朕也得好好准备。”

戚继光点了点头，回道：“陛下考虑的是，此番长奠堡之战，辽东军损失殆尽，守有余而攻不足，明年攻打赫图阿拉，只能是以我新军为主，新军乃是客军，若无完全准备，赫图阿拉周围的山地便是一个个致命的陷阱。”

“攻守之势异也！”朱翊钧叹了口气，盯着桌上的地图看着：“林志礼、李如柏、李如梅、邹储贤，他们善用地利，才能以清河孤城、几千残兵坚守至今，努尔哈赤犯的错，朕不能再犯。”

“陛下，还有人心！”戚继光提醒道：“李成梁败给乌真超哈，败的是人心，清河能重创正红旗所部、挡住努尔哈赤大军，靠的是看透敌我人心，锦衣卫能在抚顺抢下兵权，靠的也是对抚顺官将人心的把握，战场争锋，人心向背不可忽略。”

“朕明白，辽东的人心努尔哈赤拿不下，就让朕去替他拿了！”朱翊钧哈哈一笑，努尔哈赤和杨镐想在辽东给他造个泥潭，就得夺辽民之心，所以他们才会试图攻略辽沈，把辽沈肥沃的土地分给辽民，虽然自己大军一到，他们必然撤离，根本没法落实，只能停留在口号上，但却能给饱受压迫的辽民一个希望和念想。

失去了辽民支持，自己的大军就会像努尔哈赤在清河遇到的情况那样，陷入泥沼之中不可自拔，被他层层阻击、不停骚扰、拖疲拖垮。

想法很好，可惜的是努尔哈赤和杨镐只能开一个空头支票，分田分地不是说说就完了的，是要大量基层官吏去执行清理的，在建州辽民人数少，他们还能靠逃亡建州的八股进士和举人、女直官吏去执行，但辽沈如此广阔的地域、百万辽民，他们哪来的干部去执行？更别说那些女直贵族也对辽沈肥沃的土地垂涎不已。

一个刚刚转型为封建国家的国家，根基和实力实在太薄弱了，承受不起如此庞大的工作量。

但大明可以，朱翊钧在新军中广建夜校，培养的就是基层干部，这些读书识字的军卒退伍便能成为大明在乡间推行国策、实施新政的先锋和基石，配合着官校培养出来的实干官吏，将大明朝廷的触手渐渐深入历朝历代都难以深入掌控的区域。

大规模的扫盲教育、干部培养和对基层的掌控力逐渐加强，需要极为高昂的前期投入，刚刚转型为封建国家的女直显然做不到，而大明在工业化和海外扩张的过程中聚敛掠夺了大量的财富，才让朱翊钧渐渐铺开摊子。

如今十余年过去了，边关诸省早已磨砺出了一批熟悉乡情政务的基层干部，朱翊钧出发之前就下旨各省抽调人员来辽，趁着大雪封山战事停歇之时安排到辽东的各个乡村。

分田分地必然要触动原有地主的利益，努尔哈赤在建州分田，就触动了女直贵族的利益，正红旗的独走、镶蓝旗的离心都是因此缘故，大明也是一样，地主乡绅毕竟还是大明的统治基础之一，朱翊钧身为天底下最大的反动派，不可能冒着整个华夏大乱的危险轻易去动大明的土地制度。

但辽东不一样，身为地主的辽东军家丁在长奠堡之战损失殆尽，地主死完了，正好让朱翊钧在一张白纸上作画，努尔哈赤和杨镐心心念念的策略，正好让朱翊钧来落在实处！

朱翊钧微微一笑，点了点地图上的一处地方：“好好备战吧，努尔哈赤，明年开春，朕再来一场萨尔浒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