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把清河的田地都给分了,分给那些卫所兵和民夫!”林志礼一边走一边解释道:“他们都是清河本地人,平日里受尽了你们辽东军的压迫欺凌,建州女直一到,若是为其所用,他们熟悉清河地势,我等便没法借地势层层阻击女直大军,女直大军顺顺利利一路冲到清河城下,这清河城又如何能守得住?”
“故而我想让你做主,把清河此地所有家丁精锐名下的田地都分给他们,他们即便对咱们依旧有怨气和疑虑,也不会轻易为女直人所用,咱们也少了一个威胁。”
李如柏眉间皱成一团,头摇得如拨浪鼓似的:“姑父,这如何能行?那些家丁如何会甘愿把自己的田地让出来?咱们守城还得靠着他们,若是强夺,岂不是要逼得他们附贼造反?”.
“他们会愿意的,因为咱们可以拿更好的田和他们换!”林志礼斩钉截铁的说道:“你们李家是辽东最大的地主,占着沈阳、辽阳,乃至锦州、广宁最为肥沃的土地,把它们统统拿出来,换清河的田地,这些家丁绝不会反对的。”
李如柏一惊,又一次摇头摆手起来:“不行,这等事,我如何能做得了主?我.....”
“你能做主!”林志礼直接打断了李如柏的话:“万幸总兵把你留在了清河,子茂早早去了新军,又是个不爱管事的性格,平日里辽东军的事都是你帮着总兵管着,如今辽东李家数你威望最高、资历最深,你不做这个主,还能由谁来做?”
李如柏低下头去沉默不语,林志礼暗暗叹了口气,李成梁这几个成器的儿子都继承了李成梁身上的一些特点,李如松继承了李成梁的将才和作战风格,李如梅继承了李成梁的武艺弓马,而李如柏则继承了李成梁生意人的头脑和性格。
这种头脑和性格有时能让人敏锐的抓住机会以小搏大,但也会让人利令智昏遮蔽双眼、看不清大局变幻,李成梁如此,李如柏也是如此。
林志礼扯住李如柏的衣袖,正要再劝,一名亲卫家丁却跑了过来,拱手奏道:“巡按大人、二公子,鸦鹘关传来消息,有溃兵正往清河而来,领头的是五公子。”
李如梅一路都没休息,日夜不停的纵马狂奔,直往清河逃来,路上战马都累死了两三匹,自己也弄得蓬头垢面、满眼血丝,抓着一根羊腿狼吞虎咽,如同乞丐一般。
“战况就是如此,此战败得窝囊!”稍稍恢复了些元气的李如梅一边给林志礼和李如柏讲述长奠之战的战况,一边泪流满面,一边啃着羊腿一边说道:“若非那些逃亡建州的汉民死战不休,我们必然能击破东虏的军阵,此战必然大胜,娘的,那些辽民在汉地懦弱得如羊群一般,怎么在蛮夷手下这般凶悍?”
林志礼长长叹了口气,评价道:“努尔哈赤不是胜在战场交锋,而是胜在辽民民心,哼,可笑!这些辽民的民心本该心向我大明,如今却反倒为蛮夷所用,让咱们自食恶果!”
李如柏愁眉不展,没有接话,喃喃念道:“建州女直,也有新军了啊.....”
李如柏和长兄李如松从小一起师从徐渭、一起玩闹成长,感情最为深厚,平日里书信往来颇多,对新军也多有了解,深知新军战力之强,如今建州女直也冒出来一支新军,而且战力不俗,就他手下这几千家丁,如何能与之对战?
林志礼皱了皱眉,猛地一掌拍在桌上:“子贞,莫再犹豫了,清河若是受不住,辽阳必然沦陷,辽阳失守,沈阳侧翼暴露,必然也守不住,辽沈沦陷,他努尔哈赤难道还会帮你们李家留着田地吗?努尔哈赤靠着分田分地夺走了逃亡汉民的民心,攻陷辽沈必然故技重施以夺百万辽民之心,地从何来?你们李家的土地难道还能保得住?不如现在就分了,让清河再无后顾之忧,咱们也能全心应对女直的大军。”
李如柏嘴唇动了动,垂下头去,依旧沉默不言,林志礼见他还在犹豫,心中一怒,起身绕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子贞!你还看不明白局势吗?总兵在长奠堡惨败,辽东精锐尽墨,辽事败坏至斯,朝廷总要拿个罪魁出来给天下一个交代,还有谁能比你们李家当这个罪魁更合适?朝中那些疯狗一般的官吏会蜂拥上来撕咬你们,直到把李家彻底撕碎咽下!”
林志礼喘了一口粗气,指向房中的辽东地图:“子茂深受天子喜爱,但天子最多也只会保下他,李家依旧会担着这个罪魁的名号家破人亡,要想救你们李家,你们就得亡羊补牢,立下大功,功过相抵,才会有人敢为你们说话,李家才有一丝保存的希望!”
“据守清河就是这个‘功’!守住了清河,辽沈就能保全,辽沈无事,辽事就不会一发不可收拾,你们也算得上将功赎罪,天子那般喜爱子茂,总会给他留点面子,加上总兵往日的功绩和你们的功劳,对李家也不会追究太过,你们最少也有个富家翁的前程。”
林志礼拍了拍李如柏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劝道:“子贞,把田分了吧,富贵日后还能再赚,可挺不过这一关,莫说富贵了,连性命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一旁的李如梅抹了一把嘴上的油沫,点头附和道:“二哥,姑父说得有理,父亲镇守辽东这么多年,朝中多少人看着眼热?如今我军大败、父亲也去了,朝廷那些狗官怎会不趁机扑上来咬咱们李家一口?此时若不能守下辽沈、立下功劳,我李家恐怕就要家破人亡了!”
李如柏犹豫一阵,终于一拳狠狠击在大腿上,重重点了点头:“好!分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