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阿渺见到,定会爱不忍释。
“夫人呢?”
“回子,夫人在书房抄经书。”
崔慕礼忍住想要立刻见到她冲动,将目光重新放回锦盒上。再有半月便是他二十岁生辰,往日都是阿渺为他精心准备礼物,今也该轮到他替她奉上惊喜。
一份独一无二,她惦念已久惊喜。
*
半月时光眨眼而过。
在此期间,崔慕礼身体恢复极快,到生辰那日时,已然又是从意气风发、器宇轩昂崔二子。
他特意休一天假,推拒僚相邀,只与家中至亲和乐相聚。
虽如此,各种礼物仍如雪花般被送到崔府,便连远在荥阳崔夕珺也请人捎东西来。
生辰之礼,当投其所好,或贵重纳罕,或风雅无双。但崔慕礼待它们毫无期待,心心念着妻子今会送什么。
来回忆回忆,谢渺送个三两银子墨玉嵌石三多如意仗(俗称痒痒挠)。赐婚一事,她整整半没搭理崔慕礼。而今碍于身份,她宝樗阁挑副价值不菲名家书法……反正这笔银子由崔慕礼账上出,敷衍态度昭然若揭。
崔慕礼虽有淡淡失望,随即又被涌上来期待所冲散。
待家宴结束,崔慕礼与谢渺一道回院,他主动问:“阿渺,我有些话想与你说,能否你书房坐坐?”
从七月亲至今,他们已做四个多月夫妻。从最初谢渺抱着“宁可玉碎,不能瓦全”信念,到在崔慕礼步步妥协与伤病中缓和态度,二人现今相处称得上相敬如宾。
……跟世情形何其相似。
谢渺误为他要聊正事,便也点头答应。
“你想好怎么答复林医吗?”她开门见山地问。
崔慕礼不意外她会问此,关于治疗一事,他们之已商讨过几次。阿渺觉得他该深思熟虑,而他亦没有马上做出答复。倒是林医记挂他病情,三番两次主动询问。
他言简意赅,“治。”
虽早有预料,但到他笃定回答时,谢渺反倒愣下。
“要不你再想想?”
“不用,这么办。”
“那万一?”
“万一真运乖时蹇,我落得颜面失调后果,无非是惜别官场,抱憾终身。”
“……”
“逗你。”他失笑,道:“林医医术明,即便只有七把握,想必也能到病除。”
话已至此,谢渺也不再多劝,“那先试试,若途中有任何不妥便立刻停下。”
崔慕礼环视四周,书房简雅素净,墙上挂着一只风筝,却不是他们合力完那只。想到那日他们口头上约定,他唇畔含笑地道:“阿渺,我有东西要你看。”
“什么东西?”
崔慕礼喊一声,门外沉杨进来,上捧着个三尺长红木锦盒。他小心地接过东西放到桌上,还没说话,便谢渺淡声道:“崔慕礼,你身体未愈,该早些回休息。”
他只是笑笑,道:“这段时间我身体抱恙,多亏有你悉心照料,阿渺,盒子里是我准备谢礼,望你笑纳。”
谢渺面无所动,“悉心照料你是仆从,我仅做些表面功夫,免得二房落人口实。”
事实真是如此吗?
谢渺知道不是,崔慕礼也知道,但他没有点破。
“那这份礼便是我感谢夫人不记仇、顾全大局之恩。”他将东西推到谢渺面,执意道:“阿渺,快打开看看。”
她道:“不用费功夫,无论是什么我都不会收。”
他轻轻一笑,笃定万分,“你会收。”
她狐疑地抬眸,不懂他葫芦里卖是什么『药』,干脆解开锁扣,一探盒里究竟——
只见红丝绒布上躺着一尊约两尺人形石像,他身姿端正,头戴官帽,穿交领长袍,面容俊朗坚毅,神态栩栩如生。
这是?
谢渺呆一瞬,心中浮现不可名状熟悉感,随即飞快地拿起石像,看向它底座。
底座瘦金体写道:谢和安,字致远,明德十一任罗城县令,德行出众,克己奉,深受百姓爱戴。
她呼吸停滞,眼眶迅速溢满泪水,浑身泛着颤栗。
他适时地解释:“我请雕刻大师罗生往罗城,按着父亲在小昭寺石像,临摹刻出此尊小像。虽身量有差,但它们面容形态毫无二致。”
她看得目不转睛,用哆嗦指尖轻抚石像面容。所这便是父亲模样,不再是回忆中朦胧大身影,而是切切实实,英俊伟岸青。
谢渺将石像搂在怀里,闭上眼,泪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时隔十四,她终于又见到父亲。
崔慕礼在一旁安静地凝视,眸光温柔中带着疼惜。他虽遭生母何氏冷待,但深受父亲与祖父看重,更有祖母无微不至地关爱。而他阿渺自幼失怙,在人生中那许多惶恐时刻,最惦念应当是父母关爱呵护。
她睁眸看他,更咽着道:“谢谢你,崔慕礼。”
“阿渺,此小像只是聊慰藉。”他道:“日后我定会带你回罗城,亲眼目睹父亲风采。”
此时此刻,谢渺说不出拒绝话,低头默默无言。
而他跟着道:“你可还记得,我们在郴州时立下赌约?”
她当然记得,他们共做一只风筝,当时戏言,若风筝能飞得便夫妻房,反之便夫妻分房。
生病关系,他无奈住进西厢房,现在话里话外是想风筝之约,名正言顺地回到东厢房。
谢渺清楚他有无数种达目段,问话是试探,试探她能否个机会。
该吗?毕竟他刚奉上一份心意,稍稍融化她坚硬冰冷心。
但她犹豫短暂,犹如昙花一现。
“风筝在回京城路上,不小心被拂绿弄断骨架。”她道:“崔慕礼,它永远都飞不。”
闻言,他惨淡一笑,低声道:“我明。”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行雪满山……
他将行这条路,何其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