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珂似乎想了许久,才说:“你想跟我一起去”
黎因想也不想地应了声。
闵珂叹了口气:“那就一起吧。”
闵珂要去的地方,是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家,位于深巷尽头。闵珂叩响院子铁门。
门很快开了,那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在看到闵珂的瞬间,她脸上的笑容就散了。
女人的神情很复杂,不像欢迎,亦不全是怨恨,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她的手轻轻扣在门框上,平静道:“进来吧。”
院子里的老杨树投下稀稀落落的影子,屋檐下挂着几件衣服,空气中弥漫着阳光晒过,暖木头的味道。
女人甚至没有请他们进屋,而是在院子中央的石凳坐下了。
家里应该没人,显得安静,墙角的泥土里生着不知名的花,已经抽出新芽。
闵珂把手中纸袋放在石桌上:“听说你咳嗽还没好,这是山上的药材,熬制方法我已经写在里面,一天服用一剂,吃上一个疗程,看看会不会好点。”
女人看着那纸袋,没有接。
空气仿佛凝固住了,而黎因已经隐约猜到几分眼前这人的身份。
像是花了很大力气,女人摩挲着石桌边缘,开口道:“小欣上个月给家里寄了钱。”
闵珂皱眉:“她不是才大二吗”
“她现在能挣钱了。”女人声音很轻,透着一种微不可察的疲惫。
“当初法院判下来的金额,你也已经给够了。”女人停顿了一下,抬眼看他,“如果可以,我们不想再见到你。”
这句话没有愤怒,亦没有责备,却比一切都更重。
黎因站在一旁,眉头微皱,却什么都没有说。
这是当年那场车祸的受害者的家属。
无论她有着什么样的反应,都是人之常情。
闵珂垂下眼,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就像做错了事情一般,点了点头:“我明白。”
女人鬓边带着点点斑白,她看着眼前这位年纪不大的年轻人,当初意外发生时,这人也不过是个半大小子。
记忆中瘦削的,沉默的,不敢抬头的少年,现在长高了,长大了,带着一个从未见过的年轻人,再度来拜访她。
这么多年,这人来得不频繁,但每一次,都会让她想起去世的丈夫,第一次这人踏进院子里时,是被她用扫帚打出去的。
后来他寄钱来,金额一次比一次多,她收下了,从未说过一句谢谢。
她一个人撑着这个家,送走了丈夫的丧事,带大了三个孩子。
日子一天又一天地过去,时间没有让伤口愈合,只是叫人变得麻木。
她受够了愤怒与悲伤,也受够了生活中再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女人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围裙:“现在,你也该去过你的日子了。”
说完,女人转身进了屋。
闵珂带来的药材就这么被人遗弃在了石桌上。
就像一种很平淡的告别,没有驱赶,亦没有原谅与和解。
只是像所有旧事一般,终将会迎来属于它的结局。
闵珂离开院子时,有些失神,黎因伴在他身边,没有说话。
他们来到车边,闵珂拿出钥匙,不知为何没有拿稳,钥匙掉在地上,激起淡淡尘土。
闵珂怔怔地看着地上的钥匙,随后他的视线就被一只温暖的手盖住了。
黎因捂住了他的眼睛,轻轻捧着他的脑袋,按进自己的颈项里,抱住了他:“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闵珂缓慢闭上眼,额头抵在黎因肩膀,呼吸轻颤,就像终于找到一个可以短暂休息的地方。
他们静静地拥抱了许久,直到闵珂先松开手。
他开车送黎因回去,就像在短暂的时间里,一个拥抱中,便已经收拾好了一切。
黎因坐在副驾座上望他,或许闵珂这些年总是这样,只有迅速地整理好自己,才能继续走下去。
如果沉溺于悲伤,闵珂也坚持不到今天。
可是他希望闵珂能在他的怀抱中更久些,哪怕哭也没关系。
闵珂没有哭,甚至在最后一天,他还帮黎因收拾行李。
就好像是他的人生中,早已习惯了分别,送离。
他把黎因这些时日穿的衣服,鞋子,洗刷得干干净净,然后叠得整整齐齐。
还往行李箱里塞特产,黎因从箱子里拿了一包出来,是牛肉干。
闵珂将行李箱里的东西分类收纳好:“上次看到你喜欢吃这个,就在村里收了几包,都是货真价实的牦牛肉。”
拉链声响起,行李箱已经收拾好了,闵珂开始整理他的登山包:“其实这个包可以寄回去,这样路上你也不用背着这么辛苦。”
黎因把牛肉干扔回行李箱里,躺在床上,他突然很想问闵珂,什么时候才能给他答案。
可是嘴唇刚张,他又怕答案不是他想要的,最终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