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又陌生的三个字,似呼啸般穿过六年的岁月,砸在黎因耳边。
当年交往时,闵珂不愿跟着别人一起喊黎因学长、师兄,亦或是一声哥。
他说那些称呼都不属于他。
阿荼罗是闵珂给黎因起的图宜族名字,他说是黎因二字的直译。
黎因那会不太相信,但身边的图宜族只有闵珂一人。图宜族没有文字,连向文献求证的机会都没有。
黎因比闵珂大三岁,他大二时,闵珂刚入学,才十七岁。
七年前的北城正值夏季,温度居高不下,雨天颇多。
黎因和学姐共同创建了一个名叫三角榄的观植爱好社团,社团第一次活动,便定在植物园。
那日下着小雨,园中游客很少,树蛙蝉虫倒是热闹,交替着给雨声混音。
加入三角榄的新社员只有三名,其中有一位还迷了路。
学姐说有个大一新生记错地点,把西北门记成了北门,让黎因去找。
黎因问学姐:“他长什么样有照片吗”
学姐想了想:“没照片,不过长得非常漂亮!你看到就知道了。”
黎因对植物园的路很熟悉,他经常来,知道从哪条小道能快速通往北门。
穿梭在人造的林间小路,雨水撞击伞面的声音从急到缓,再到静。
黎因收伞望天,不知哪来的急风拨开了厚云,将藏匿已久的阳光归还给北城。
他低头抖落伞上雨水,余光里发觉北门树影下安静地站着一个人。
稀稀疏疏往里走的游客,有不少人都偏头往那看。
阳光交错地至棕榈树中落下,在雨后潮湿的雾气中显出形态,将那人拢进了光雾中。
那人没撑伞,雨水将头发打湿了,卷曲地贴在额头上,绿松石耳坠在泛着水光的颈侧轻晃,深红花朵从枝头垂下,亲吻人类鬓角。
斑驳光影勾画着少年的脸,潮气模糊了边缘,让一切都变得失真。
水雾缠绕枝头,植物香气浓郁。所有能引起黎因兴趣的植物好像都在这人的衬托下,变得暗淡无光。
他突然转过头来,看向黎因。
那是一双狭长的眼,眼睫浓长卷翘,虹膜透出点蓝,分外宁静。
对视的瞬间,时光好像短暂地静止了。
黎因攥紧手中伞柄,收回自己过于失礼的目光。
他脑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学姐说的果然没错,无需照片,有些人仅仅只需一个词汇,便能精准定位。
黎因重新扬起笑容,迈步走向少年,朗声道:“你是闵珂吧我是三角榄的副社长黎因。你可以叫我黎哥,也能叫我黎学长。”
这时树上正好有滴水珠落下,打在黎因眼睑上,叫他下意识闭眼,脚步微顿。
再睁眼时,闵珂已朝他走来。
对方好像生来就该在山林间,于光影中穿梭。他的衬衣被雨水打湿,沾上叶与花。
闵珂既没自我介绍,也无停下脚步。
离黎因一步之遥,在近得暧昧的距离中,他驻足一瞬,错身而过。
浅淡微苦的香气,掠过黎因鼻尖。
肩膀处红色花朵被闵柯摘下,随手一抛,落进黎因透明雨伞里。
“不走吗李学长。”
闵珂的发音有点奇特,将黎喊成了李。
黎因没去纠正,而是笑着跟上了闵珂的脚步:“来了。”
那是他与闵珂的初次相见。
有些记忆经过岁月加持,不仅未见褪色,反而愈发惊艳,像光影朦胧的电影。
他试图将记忆打包塞进废纸篓,可惜人脑不是电脑,没有一键清空功能。
想忘,都忘不掉。
方澜是晚上八点到的白石镇,她是个短发姑娘,身高一米七三,平日里爱好健身攀岩,体力相当不错。
要不然这次雪山野采的行程,光是高海拔加背仪器,换个体力不好的都够呛。
等放好行李,两人就近找了家火锅店吃饭。
隔着热气腾腾的铜锅,方澜烫着牦牛肉:“师兄,咱们接下来两天做什么”
黎因夹了点素菜往清汤锅放,见完闵珂回来,他就没吃过东西,胃里那薄薄的两片梨,早消化完了。
从前黎因输液后的副作用就比普通人大,上吐下泻也是有的。
现在仅仅只是胃疼,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喝了口温水:“可以先去白石镇周边,初步了解一下当地生态,说不准还能发现新种。”
植物世界远比人类想象得要大很多,发现新种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方澜知道黎因在大三时就发现了鳞毛蕨属的新种,经由导师同意后,亲自给新种命名。
植物叫什么都不稀奇,有叫水母雪兔子,有叫羊乳,还有叫鸡腿的,动物那边甚至有人用明星名字命名。
而黎因将自己第一次发现的新种命名为,dryopteristulokeili,2018。
li是命名人的姓氏,dryopteris是植物属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