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觎坐在那里,听到沈老夫人问话只是微微一笑,单手搭在膝上,目光温缓着说道:
“老夫人睿明,太子的确想要收拢沈家为他所用,但他是储君,天下能者,皆为人臣,沈敬显虽然是不错的选择,但也并不是非他不可。”
沈老夫人就那么看着他:“裴侯爷和殿下费尽心思,引沈家入局,难道甘愿就这么轻易舍弃?”
“有什么不能舍弃的。”
裴觎虽声音平淡,但神色却认真:“朝中之人,并非太子私臣,太子所想要的也不过是能够恰如其分、身居其位之人,只要是于朝廷有益,并无私心秽利的,是沈敬显也好,是旁人也罢,对于太子来说都没有分别。”
“自然,陛下也是此意。”
他直白的有些过分的话,让沈老夫人微怔,而裴觎看了眼沈霜月轻笑了声,
“况且,沈家最初并不是首选。”
“沈敬显氏族之心太重,身居御史中丞之位却未行其责,看似刚正不阿,实则圆滑奸狡只顾沈家私利,无论是之前强占耕田旧案,还是后来盐税贪污,桩桩件件皆是关乎民生。”
“他不愿站队陛下,也想远离魏家,可身为朝臣本该有的怜民之心,他也是半分没有。”
“老夫人可知道,本侯接管皇城司调查盐税一案,曾将被迫害之人送到他眼皮子底下,那桩桩血案在前,他也能佯装不见,坐视那些蠹虫蚕食民脂,若依本侯性情,他早该没命。”
沈老夫人眼神动荡,就连一旁沈霜月也是面色变化。
沈敬显竟早就知道盐税的事情?而且裴觎提起沈敬显时,那杀意犹如实质,他既是陛下和太子的人,也就意味着陛下和太子对沈家也早就有了嫌隙。
那后来……
沈老夫人沉声道:“既如此,太子殿下为何还选中沈家?”
“因为相比其他人,沈敬显更好拿捏。”
裴觎身量有些高,那对于沈霜月她们来说坐着宽敞的椅子,对他却显得有些逼仄。
他长腿微伸时,屋中烛影将他额间的奴印照的分明,而他说话也没有遮掩:
“沈敬显看重氏族利益,骨子里便是以族群为先,他的自私并非私心他一人,若拿捏住了这点,他会成为最趁手的刀。”
沈敬显能为了沈家推卸其责,自然也能为了沈家做好他该尽的责任,只要能拿住沈家前程软肋,他就能尽心竭力的当好他这个御史中丞,甚至做的比任何人都要更好。
裴觎说话间,抬头看向沈老夫人笑了笑,
“况且,沈老夫人不也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要了那断亲书?”
沈老夫人静静看着他,那满是苍老的脸上添了几分沉色。
裴觎说道:“您担心阿月,怕她沦为我与太子利用之物,怕没了沈家之后她成为弃子,更担心我对他只有利用之心,所以哪怕您再憎恶沈敬显,也未曾想要毁了沈家。”
“因为您心里清楚,沈家只要留着,就还有利用的价值,而且您亲手将沈敬显的把柄送到我手里,让我和太子能够拿捏沈家,确保沈敬显为我们所用,但凡是聪明人,这个时候都不会拒绝沈家投诚而选旁人。”
“老夫人知道,只要沈家还在,我们就绝不会舍了阿月,而有断亲书和您在,沈家便会尽心竭力庇护阿月,护她周全,对吗?”
沈霜月原本是因为裴觎唤她闺名愣了下,而当听到他后面的话时,脸上已然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