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很久以前,大妖蛇巴是云梦大泽的一方霸主,有一日,它终于更上一步,褪去旧皮,鳞甲在月下泛着墨玉般幽光,成为山海间最顶尖的凶兽。
它俯首饮江,喉间鳞片翕张如百鬼夜行,半条江水顷刻枯涸。千里江岸,惨受大旱,南疆十万巫寨的铜鼓哑了声响,龟裂的祭坛上尽是饿殍般的子民,巫王命大巫羿前去伏妖。
那一日,大巫羿的箭矢裂空而来,挟着星辰碎芒。
那场鏖战崩碎了七座山岳。巴蛇断尾处喷涌的黑血浸透江底,化为毒水,为了生灵安危,大巫不敢杀死它。它便蜷入水脉深处沉眠养伤,直到某个无月之夜,有巫女以血为契,以梦为舟,开始夜夜溯游至它混沌的识海。
后来,巴蛇听到了巫女在梦中为它祭祀,希望它能护佑族群,做为交易,她将自己献给大妖,做为祭品,献上性命、力量、本源,懵懂恍惚之间,重伤的它应了这祈求。
于是……
“以祖灵之名,赐汝族姓”,少女指尖的渗出血珠,在蛇瞳烙下灼目的“示”字。巴蛇感到神魂被扯入古老盟约,“自今而起,汝名示巴。”
少女指尖绽开的曼陀罗缠上蛇瞳,远古凶兽竟在祭祀的篝火里尝到蜜的滋味。它开始懂得巫祝吟唱时喉头的震颤,看懂青铜器上蜿蜒的图腾——那些征战、盟誓与背叛,远比吞噬江河来得惊心动魄。
示族巫女踩着巴蛇头颅登上巫界的舞台。它是她的图腾,她也是它的半身,分享荣誉、也分享伤害,她挥手间便有黑雾自江底升腾,吞噬了来犯的赤炎部飞骑;巴蛇则在厮杀间隙昂首,将敌族图腾旗插入他们颅骨堆成的京观。
那些年他们共同痛饮过北冥玄冰,在巫殿祭坛上刻下带血的战功,直到十二天巫的宝座为她降下。
成为天巫那夜,巫女卸下染血的鳞甲,赤足踏进巴蛇盘踞的寒潭。她指尖划过凶兽洁白的腰腹,忽然轻笑:“示巴,你是我的,永远是我的……”
话音未落,巴蛇信子已卷走她鬓间将坠的荼蘼花。
蛇身与肉身翻腾间,它以为自己得到了一切,并为自己遇到她,而赞美天地。
……那,又是什么时候,一切开始不一样呢
是分裂天地,一起来到山海界么还是一起征伐星海时,天巫的她得到不同的源
还是,在差距越来越大,大到巴蛇甚至在不通传时,没有资格再见到她
终于有一时,它在巫女身下,听到她毫无避讳的提起大事。
“要重铸司辰权柄了,”那巫女对另外一位巫神说,“最强的那几道权柄早就已经被定下,就余得几个弱小权柄……”
“这是自然,司宇是发现这世界本源,带我等横渡山海的功臣;司宙是时间长河里,护佑我们错误的守护;司岳镇住山海;司戎征战四方,为我们夺得本源……”
“我等镇守后方,何曾懈怠,当年大战时,所牺牲的血肉族人,又哪里少过。”
“其它都还好说,只是那司愿权柄,竟也列入十二司辰……众生所愿,非我所求。”
“哈,你这也算是的巫神之愿了。”
“吾之愿力,又能岂归司愿所有,当留于的心中。”
“吾亦不愿取那司愿的权柄,到时肯定会被其它兄弟针对,若是源法之环上以命相铸,就再也不能更改了。”
“不如用巴蛇交换吧,当年辛就看上这坐骑,你拼死不许,如今时过境迁,巴蛇于你已无用,用它向辛示好,至时,辛与戊两兄弟都支持你,加上我,便能在司愿,司澜、司季、司幽中选择一个了。”
“这……”
“怎么,舍不得”
“并未,示巴这些年任性偏执,当年他助我成长,如今我也还他自由,也是好聚好散。”
“呵,那便如此说定了。”
……
下一瞬,氐国主睁开眼眸时,心里还残留着的无尽的愤怒,恨不得冲天的咆哮。
突然间,他就明白了,为什么巴蛇会是那么多远古大凶里,最凶狠、最无智的图腾,因为,它来到人间,最后,却是明白,那山间无智的时光,才是它应该有的一生,它本就不该像人。
那是来自灵魂的愤恨,恨着世间,恨着那个人,还有,畏惧……
“遇到什么,会让巴蛇也有畏惧的心思”坐在黄沙之间,林昭问刚刚融合了司澜力量、得到巴蛇记忆的氐国主。
“那个叫辛的巫神,”氐国主按住手上的鳞片,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巫神的庇护,只是天巫实力的巴蛇是打不过那巫神的,它……被抓住了,它被判处重罪,明明它是被冤枉的,审判的人,他们都知道他的冤枉。”
记忆里更深刻的,是那句“还你自由”,还有高贵华美的女子捏碎本命血珠时的遗憾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