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安安静静地站着,神态保持着方死时的狰狞,显然他们走的一点也不平静。
这些是枉死之魂,它们的心灵被怨憎所沾染故而才会展现如此形状。
“爸爸、妈妈……爷爷!阿二!”
徐阿大一声声呼喊,但是他的亲人们只是冰冷地注视着他,向他诉说着生死相隔的残酷。
“怎么会这样……大家都不认识我了吗”
他哭泣着问。
赵以孚还未回答,车厢上的窗帘就被掀起了一角,露出了一张精美绝伦充满了仙灵韵味的脸庞道:“他们都是横死,心中积怨难消,故而无法展现别的情绪。”
“如今,也只有将他们早日送入冥界,让他们在那寂静之地慢慢平复自己的怨憎,好尽早投胎转世。”
说着她又看向赵以孚道:“师侄,你不该向他展示这些的。”
言语中已经有些责怪的意味了。
然而那徐阿大却是一下子跪在地上给慧姑连连磕头道:“请帮帮他们吧,帮帮俺爹娘他们吧……让他们不要再这个样子了。”
“这……”
慧姑为难,她很诚恳地说:“此乃冥途事,贫道实在不擅长。”
但赵以孚此时已经抽出了杀生刀来。
杀生刀上以藏锋意加持,轻描淡写地在这些亡魂的身上挥了一挥……
他才说:“阿大别急,再看你家人如何”
徐阿大闻言转头,才发现先前还对他冷漠甚至冷酷的家人们表情都变得安详了起来。
他们温和而平静地看着这孩子,带着对尘世的不舍,也有对徐阿大的祝福。
徐阿大安静了下来。
这一刻他才感觉到了家人又在身边。
赵以孚说:“距离太阳下山还有半个时辰,好好和你家人相处吧,为了避免它们再被别的杂气沾染,我会在太阳下山后就送他们去地府。”
徐阿大抹了下眼泪连连点头,经过这一下他已经彻底明白了什么样的结果对于他的家人来说才是最好的。
而那抹去了平庸遮掩露出自身天生丽质的慧姑则是惊讶地看着赵以孚,她问:“你能与幽冥沟通”
“还有,那魔刀竟然……不,那在你手中不是魔刀,而是往生之刀!”
梁中直自得地抚须笑道:“让师妹见笑了,不过我这徒弟的确是因缘巧合得了个编外冥使的身份,故而可以在阳间接引亡魂。”
慧姑也是不由得称奇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不过既然如此师侄为何要自号‘鬼见愁’师侄明明是在做好事。”
梁中直闻言呵呵一笑也不多说,毕竟没有亲身经历的人绝对想不到这小子有多令人发愁。
慧姑也不追问,只是对梁中直和赵以孚微微颔首,然后又放下窗帘回去疗伤了。
师徒两个对于她忽然展现出的真容都没怎么在意,毕竟这才是正常的。
修行之人排出身体杂质不断提升生命元力,本身就有美容养颜的功效。甚至修行之事颇为唯心,随着修行的进行,自身真气、灵气都会由内而外地不断调整人的外貌,使之匹配修者内心的模样……所谓相由心生就是如此了。
若是慧姑的真容就是先前那般平庸姿容,那是怎么也配不上她所展现的气度和智慧。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
伴随着最后一缕阳光落下,赵以孚在这‘乾坤秘境’中开启了通往鬼门关的幽冥通道。
少年人噙着泪水目送亲友消失在鬼门关中,也不知内心在想着什么。
但赵以孚没有停下,而是加大了真气输入,使得幽冥使者令散发出一圈圈来自冥界的波纹。
很快,所有附近游荡的亡魂都来了。
最近的就是那些被他屠杀的寥国兵了,他们的亡魂摇摇晃晃地来了,很有秩序地排队进入了鬼门关。
不吵也不闹,乖巧得令人心疼。
因为它们都是被杀生刀所杀,死的时候就被抽走了所有怨憎,以至于现在竟然可以顺利地进入地府。
而在其中排队的,还有那两个修者一个妖精,他们都茫然地跟着,不吵不闹。
倒是后面远处村庄里惨死的村民来了,才是带着浓浓的怨念一时间鬼哭神嚎。
赵以孚这时则是以藏锋意加持杀生刀,再轻轻地扫过这些村民……
它们的神情肉眼可见地安详了起来。
于是这些亡魂就排着队一个个让赵以孚以杀生刀轻轻点一下肩头再进入鬼门关,如同在进行什么神圣的宗教仪式一样。
忙活到了半夜,赵以孚才收手。
徐阿大恭恭敬敬地对赵以孚磕头,然后就身子一歪晕了过去。
处理好自己伤势的慧姑默默地在旁边等候,直到此时才说:“师侄这才是大神通、大功德啊,与你一比贫道所为殊为可笑。”
梁中直宽慰道:“这孩子也是机缘巧合,不过他能够有这份心贫道这个当师父的也是极为欣慰的。”
他从来不吝啬夸奖赵以孚,因为他知道教育赵以孚就得夸着来。
慧姑就表情有些怪异,因为梁中直嘴里的‘孩子’恐怕比她还要大一些。
她干咳一声转移话题道:“不知师兄与师侄是从何处知道小妹有难”
梁中直对这个问题感到有些难办。
因为他不愿意撒谎欺骗,但又不想将实情说出,于是连忙给赵以孚使了个眼色。
赵以孚心领神会,立刻道:“师叔,是我们师门长辈算到了您有难,并且知道我们离您最近,这才特意分神传讯差遣我们来的。”
这话说的一点毛病都没有。
梁中直听了都颔首赞许,心说一点都没说错啊。
而慧姑也丝毫没察觉出问题来,她惊叹地道:“能够有此修为,当是阳神在世了。”
“不知丹青门还有哪位阳神在世”
梁中直哈哈一笑道:“自然是本门秋鱼掌门了。”
他可没说秋鱼子就是那位让他们前来搭救的长辈,他只说丹青门的阳神是秋鱼子。
慧姑了然道:“当年家师就有评价,秋鱼师兄有天仙之姿,没想到他还留在凡间。”
梁中直和赵以孚对视一眼,然后幽幽道:“若是不能对百年前之事做个了结,我丹青门这两代人谁又能安心登天”
慧姑听了也是心情沉重道:“是啊,家师临终前也是以此为生平之憾。”
“其实贫道这次来三脉大会,也是想要搞清楚一个问题……”
赵以孚和梁中直都露出了倾听之色。
慧姑说:“当年寥胡扣边入境,为何那么多地方说好了似的不做抵抗将无数无辜百姓送到胡人铁蹄之下践踏。”
“家师层化身大徐重臣试图力挽狂澜,本已经稳固了局面就能打回东京……可为何那日徐帝忽然改变了心意带着朝廷百官渡江南下白白放弃了大好河山”
“还有最后一次,家师点化神将反攻北伐,明明形势大好已经打得北寥几乎放弃东京要撤兵北归了……那徐帝为何又以莫须有的罪名其诛杀”
“别说什么徐帝担心道宗皇帝被迎回会威胁其帝位,一个丢了半壁江山还被敌人俘虏的皇帝怎么可能撼动他这个收复失地重振乾坤的圣君”
梁中直也的确是觉得,这里面很有问题。
因为百年前整个大徐朝廷就像是集体失了智一样,原本许多此可以挽回局面的机会全部错过,甚至可以说是故意做了错误的决定……这着实令人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