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王之事,犹如一颗天降巨石,砸在了上京城的半空之中。
此后数日,上京城的官场,瞬息万变,人人自危。
裴荀自从那日之后,足足有三日不曾回家。
倒是裴则,马球赛结束后的这三日间,每日并不间断,都住在家里。
祁云渺知道,自家阿娘应当是同宰相吵架了,因为自从那日她在厅堂撞见他们的异样之后,宰相便离了家,至今也不曾回家。
而阿娘也直接搬到了她的院子里,同她住了好几日。
她问阿娘她和相爷是发生了什么,阿娘却不肯告诉她。
她于是又问裴则,裴则却道:“你把所有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我便也将所有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
祁云渺于是便不问裴则了。
不知道便不知道,阿娘叮嘱她,每日照旧要好好上课,好好练武。
祁云渺便只管听阿娘的话,每日都好好念书,好好学习武艺,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直至这一日。
宋家学堂下课,宋夫人温庭珧突然拉住了祁云渺,递给她一只装了满满几层糕点的食盒。
祁云渺知道,这些糕点,从前宋夫人都是要她帮忙带回家给阿兄的。
她便主动道:“多谢婶母,我会带给阿兄的。”
可是宋夫人摇了摇头,道:“渺渺,这些糕点,是带回去给你阿娘的。”
“带给阿娘”
祁云渺惊诧。
不过诧异过后,她又很快想明白了。
宋夫人和阿娘关系不错,从前也的确互相切磋过糕点手艺,将糕点带给阿娘也是合理的。
她于是将东西带回了家,亲自将糕点送到了阿娘的手上。
沈若竹接过糕点,什么都没说,挑了一些东西给祁云渺吃过之后,当夜,便搬回到了主院去。
而巧合的是,是夜,裴荀也终于回到了相府。
两人在屋中相见,相顾无言,各自无声地坐了下来。
有关于怀王的事情,裴荀近来连日周旋,总算是将自己在皇帝面前泄露的嫌疑给摘除了。
而怀王一事,既然真是沈若竹捅出去的,那不管是为了沈若竹,还是为了自己,裴荀自然都不会再对其留有余力。
就在今晨,皇帝终于顶不住百官的压力,对怀王一事给出了决断。
此番案子,是由慧王连同定国公府检举。
事关皇子,又是兵器大事,案子不管交给哪个皇子,恐都有失偏颇,是以,皇帝便只能交给了刑部连同大理寺、兵部一道,三司会审。
怀王如今已经被押解在了自己的王府中,在此事调查清楚之前,不得出门,不得见任何人。
这桩案子,裴荀这几月在金陵,可谓是亲自调查的,再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在这般百官的压力下,皇帝安排了三司会审,便是要不得不放弃这个儿子了。
至此,此番事情也算是就此告一段落。
怀王无力回天,只看皇帝对他的惩处如何。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沈若竹。
三日不见,她似消瘦了不少,鸦羽似的眼睫低垂下去,隐约可见一片淡淡的乌青。
裴荀伸手,想摸摸她的脸,可蓦然想起她前些日子说的那些话,他的掌心在靠近那张脸颊的地方,又终究停了下来。
沈若竹看见了他的动静。
“相爷……”她一张口,声色哑然,语意戚戚。
裴荀放下手,难堪地别过脸去。
当初也是这般,他初见沈若竹,是在大理寺的石阶上。
他见到她神色哀伤,满目凄然,摔倒的刹那,他便忍不住伸手扶了她一把。
而就这一把。
在看清沈若竹容貌之后,他的神魂,便仿佛被定住了。
曾经亲昵无间的夫妻,如今坐在一处,他却对她什么都说不上来。
“相爷……”
终究还是沈若竹又开了口。
“此番事情结束之后,我会带着渺渺离开京城。”她道。
“你说什么”裴荀终于回过头来,满面惊讶。
他深深地望着沈若竹。
屋中烛火跃动,明明灭灭,晃着她的大半张脸。
沈若竹点了下头:“这些日子以来,多谢相爷的照拂,此番怀王一事,事成也好,事败也罢,我都会带着渺渺离开,不再污相爷的眼……”
“谁说你们是在污人的眼”裴荀反应极大,只差不曾拍着桌板,站起在沈若竹的面前。
沈若竹仰头,眸中带泪:“相爷……”
裴荀总是见不得她的哭泣,一见到她的眼泪,满腔滚动的话语,也被噎在了喉咙里。
“不曾有人说过我们。”沈若竹道,“但我也有自知之明,我知晓,此番事情过后,我想再与相爷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那是不可能的……”
谁说不可能
裴荀想脱口而出,可是沈若竹的脸颊映在烛火之中,时不时便有一把熊熊焰火,跃燃在他的眼前。
他的话终究再度咽了下去。
他颓然地坐在椅子里,只道:“若竹,你老实告诉我,你是因为不想污我的眼,还是因为你本来就不曾对我有过片刻的真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