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兴致高涨,酒坛越堆越多,二楼的海州将士也被酒意熏得激动起来,一个参将脸涨得通红,快意道:“以前不敢想,现在我们有兵,有粮,有钱,还有太后和公主,何必还俯首称臣,任由南边的孬种皇帝骂我们逆贼,不如自立为王,成就霸业!那句话怎么说得来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旁边人撞了他一下,道:“没读过书就别瞎说,殿下本就是先帝的公主,占嫡又占长,先帝无后,传给女婿理所应当。哪用造反,待将军和殿下完婚,这天下就该是将军的。”
程然微微拧眉,隐晦地看向主位。赵沉茜深恶昭孝帝,早就和昭孝帝割席,为此甚至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公主身份,程然这些近臣只称呼娘子,从不称殿下。海州众人也应赵沉茜要求,统一唤她官职。
但今日酒酣,将士被醉意冲昏了头脑,大剌剌提起赵沉茜身份,甚至劝容冲自立为王。或者说,在海州军心中,他们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父死子继,无子,传给人品端正又爱妻如命的女婿,天经地义。
在他们看来夫妻一体,只要成了婚赵沉茜就是容家的媳妇,上无公婆下无小姑,容冲还如此爱她,婚姻美满,何必计较皇位是谁的最终不都传给了他们的孩子么。
但真的没有区别吗程然心情微妙。然而赵沉茜和容冲感情甚笃,程然和赵沉茜哪怕有少年情谊,总归隔了一层,这种事她如何说
容冲多么爱赵沉茜有目共睹,或许,殿下并不介意
赵沉茜坐在主位,面如平湖,喜怒不形。程然不动声色收回视线,容冲面色不知不觉沉下来,加重了声音,说:“我屯兵在此是为保家卫国,护佑百姓,若谁是为了荣华显达来的,饮完这杯酒尽可走了。”
容冲释放出冷意,几个将士的酒霎间醒了。他们连忙起身,垂首抱拳:“属下不敢。”
容冲冷冷瞥了他们一眼:“你们跟了我许多年,我知道你们的人品,这次看在贵客的面子上,饶你们一回,坐吧。此后自立为王这种话,再不许说。”
众将肃容应是,讪讪坐下,再不敢喝酒。赵沉茜目的已达成,才不想闻一群男人的酒味,起身道:“诸位见谅,我不胜酒力,先行一步。你们慢慢喝,莫被我打扰了兴致。”
容冲见状自然而然起身:“我送你回去。”
卫景云素来不爱这种场合,赵沉茜要走,他留着干什么他也起身道:“正好,我也想出去醒醒酒。”
三位主角都要走,宴席自然散了。众人起身,虽说着结束了,但依然停留在屋内,三三两两寒暄。容冲当着外客和下属的面,旁若无人为赵沉茜提东西、拿披风。等走上楼梯,容冲看着楼下闹哄哄的宴席,高喝:“海州军听令。”
楼下无论是猜拳的、说话的、耍酒疯的,瞬间站直。容冲扫过众人,掷地有声道:“今日宴席是犒劳你们守城有功,服从命令,记得谢知州大人。午饭已过,该当值的回去当值,无值的回去训练。海州的军令是什么。”
众士兵宛如一人,异口同声喊道:“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打掳。”
“好。”容冲说,“走前把清风楼打扫好,恢复如初,不要给百姓添麻烦。”
“是。”
容冲说完,楼下的士兵已自发行动起来,搬桌子的、扫地的、收拾剩菜剩饭的,井井有条,训练有素。容冲将赵沉茜的碎发整理好,刚才还是令行禁止的冷面将军,一面对她,声音转瞬变得温柔:“走吧。”
容冲训兵的话后面听得一清二楚,云中城总管努努嘴,不信真有手这么干净的军队,他偷偷藏在角落里,窥探楼下动静。然而,哪怕容冲已经出门,海州军也严格遵守容冲的命令,将清风楼大堂恢复原样,剩菜剩饭打包好,但无人私藏,而是全部放回厨房。云中城的侍卫继续吃喝,海州军自发列成一队,目不斜视,齐刷刷回营了。
总管咋舌:“容将军是何等霹雳手段,竟然能让士兵如此听话”
卫景云揽袖,淡淡道:“我早就告诉过大长老,容冲不是普通的叛军之将,赵沉茜也不是普通的摄政公主。这桩买卖,投得晚了,就是覆巢之祸。”
容冲送赵沉茜回家,其余人识趣地避开,很快只余他们两人。九月末的风已经带上凉意,容冲领先半步,为她挡住风口,说:“茜茜,那些人喝多了胡言乱语,以后不会了。席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