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冲白日能取得赵沉茜的信任,并不是因为他演技多出众,而是因为所有信息都是真的。清微山张陵真人确实有一个徒弟,姓苏,字无鸣,嗜酒如命,桃花遍地。只不过那个人不是容冲,而是他的朋友苏昭蜚。容冲将好友的身份拿来稍加修改,和他的经历融合在一起,就成了风流落拓、神秘莫测的灰衣男子。
容冲刚吹过牛,不肯露怯,嘴硬道:“我仇家遍地,出门在外,换几个身份怎么了”
苏昭蜚多么了解容冲,一听就明白了:“这种话可骗不了我。你那么张扬,遇上仇家肯定会用自己的名号,才不会将风头记在我名下。你定然用我的名字面对一个认识你,却不认得我的人,比如,你那位旧情人。我说的对不对”
容冲不语,苏昭蜚冷冷笑了声,道:“容冲,别忘了你说过什么。”
“我知道。”容冲不想听上次的争论,打断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轻重缓急。”
苏昭蜚轻嗤,希望他是真的知道。男人的友谊和女人之间不同,女子若碰上不良人,女子的蜜友可以一遍遍劝,但男人往往只能说一遍,再好的朋友也是如此。苏昭蜚不再提这个敏感话题,及时转了弯,冷嘲热讽道:“容冲,你可真行,欠我的钱从来不还,却有钱给旧爱包下杨宅。我依稀记得杨家的宅子并不小,你到底瞒着我藏了多少钱”
容冲尴尬,觉得很有必要澄清这一点:“你没误会,我确实没钱。这座宅子,是她自己买的。”
对面静默了,许久才传来一道不确定的声音:“买的”
“是的。”容冲知道他没见过这么多钱,特意贴心地告诉苏昭蜚价钱,“她出了一颗海底珍珠,赚了五千贯,花四千贯买下了这座宅子。”
苏昭蜚沉默半晌,道:“你这么骄傲做什么,钱又不是你赚的。等等,照这样说,你现在住的,岂不是她的房子”
容冲越发骄傲了:“对啊。”
传音符对面沉默的更久了,容冲偏不结束对话,耐心地等着他反应。许久后对面才传来凉丝丝的声音:“你走之前急成那样,仿佛没有你她会活得水深火热,可是看起来,她分明活得很好。我第一次见接济旧情人,是指住到她的宅子里。”
容冲并没有被讽刺到,反而与有荣焉:“我就当你是嫉妒。我早就和你说过她很厉害,她聪明、冷静又勤奋,只要她想,无论什么事都能做好。我原本确实想庇护她,后来发现她挣钱比我厉害多了,还是让她来庇护我吧。有些时候只需要转换一下思路,你就会发现人生路好走多了。当然,你这辈子是没希望了,此生好好积德,下辈子争取长一张漂亮的脸,让聪明美丽又有能力的公主养你。”
“我不需要。”苏昭蜚泼冷水,“你一个入赘失败的前前驸马,还得意上了何况,她要是真像你说的那么聪明,会认不出你,任由你顶着我的名字,搬入她隔壁”
无疑苏昭蜚又说到了点子上,连踩容冲好几个雷点。容冲静了静,说:“这不怪她。我们分开太久了,她认不出现在的我,也很正常。”
她认识的是十七岁意气风发的容冲。那个容冲没有经历过任何挫折,从未为银钱烦恼过,所以活得飞扬跋扈,目下无尘,对衣食住行都极其挑剔,见不得一点瑕疵。而现在的容冲经历了逃亡、战争,从寄人篱下,到自己招兵买马,重建容家军。这期间的磨难,足以彻底改变一个人的习惯,而他又用了易容术,便是爹娘、二兄在世也未必认得出他,何况她呢
苏昭蜚受不了了,主动引燃传音符,结束对话。昔日最亲密的人站在面前却认不出来,苦主竟然还为对方辩护,替她找苦衷。这样的恋爱脑没救了,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容冲看着指尖燃烧的符灰,轻轻吹了口气,灰烬化作灵力散落空中,并没有脏了他刚洗过的地。容冲枕着胳膊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夜色,久久沉思。
他们分别真的太多年了,两人天各一方的时间,已远远超过了在一起的时间。之前六年他守着沉睡的她,并不觉得生疏,在蓬莱岛上各自扮演陌生人,也不觉得难为情,但今日面对面,他才惊觉,他其实已经不知道怎么样和她相处了。
现在的她已不再是十六岁那个敏感骄傲、口不对心的少女,她成长了许多,连他都为她惊叹。其实苏昭蜚说得对,她足以过好自己的人生,他似乎,没什么理由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了。
容冲手指盖住眼睛,不愿意继续往下想。他好不容易将这间屋子打扫出来,而且今日刚刚交了租金。就让他,住完这个月再走吧。
赵沉茜锁好门窗,换了轻薄的中衣,等洗漱完,终于能坐在床上休息,实在长长松了口气。
这一天似乎格外漫长,发生了许多始料未及的事,好在都算解决了。她坐在床沿,盯着房间内的摆设出神,慢慢感觉到害怕。
旁边就是祠堂,屋里枉死过人,白日她不觉得算回事,但夜深人静独自坐在其间,还是有些瘆人的。赵沉茜搓了搓胳膊,在心中默念,她是死过一次的人,阎王都奈何不了她,何况区区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