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夜雨淅沥,天师观里帷幔沉霭,青烟袅袅,如坠云雾中。天边猛然闪过一道闪电,照亮一张清贵高华、宛如谪仙的脸。
元宓慢慢睁眼,恰逢天外传来轰隆隆的雷声。元宓望着天际,似在自言自语:“临安不该有这么大的雷。看来,要下大雨了。”
“国师。”门外传来童子叩门的声音,“树仙回来了,他受了重伤,说有要紧事情禀报您。”
“让他安心养伤吧。”元宓淡淡道,“我已经知道了。”
打发走童子,元宓起身,缓缓走到棋盘上,看了半晌,撤掉一枚棋。
殷骊珠这个没用的东西,他花了这么多资源供她修炼,为她造势,就是想让她多生孩子,最好再生出鸣蛇。但她却沉溺于男女之情,一个有用的孩子都没生出来,还妄图与他作对。
区区一只蛇妖,也敢揣摩他
他原本想着,殷骊珠虽然不堪大用,但胜在忠心听话。他告诉她怨妇才沉溺于过去,男人可以滥情,她也可以。她便真如他所愿,一茬接一茬换男人,春宵过后便杀掉孩子的父亲,闭岛产卵。等蛇卵生下来后,她无需被捆住手脚,休整一二便可再度出山,蓬莱岛现世。她曾经因为孩子拖累了美貌,彻底输给一个凡人女子,这回她无需养育孩子,元宓自会派专人教导,她只需要享受男人的爱,魅惑潇洒,过足三宫六院的瘾。
殷骊珠对这套说辞信以为真,多年来不间断地生育,上一批卵刚落地,她休整月余,便举办宴会吸引新人上岛,再度怀孕,如此循环。直到蓬莱岛上一次现世,一个姓宋的剑修怎么都不肯顺从她,哪怕中了蛇毒,神志不清,依然心念未婚妻,对她诸般示好无动于衷。殷骊珠被迎头棒喝,终于意识到她与很多男人春风一度,并不代表,她得到了很多爱。
元宓原本对殷骊珠的后代寄予厚望,然而他将那些蛇卵催化,没一个孵出鸣蛇,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妖蛇,甚至还不如殷骊珠灵性好。那些小蛇最终化为蛇窟中的一员,元宓不放在心上,连殷骊珠也不把它们当做自己的孩子。
当不再倾注的心血,生育就没有了意义。她不把它们当子女,它们也不认她为母亲。
殷骊珠不再听信那套“享受论”,元宓也对炮制灵蛇失去了耐心。看来,她那个女儿只是个例外,让殷骊珠继续生育,未必有用。既然殷骊珠执着于爱,元宓正好在为了朝局头疼,不妨送她一份造化。
容冲在淮北带领叛军作战,势力日益壮大,他到底是前任掌门的儿子,有他在,白玉京就不可能完全听元宓的话;而临安这边,谢徽看似不争不抢万事不出头,但已搅黄了元宓好几桩布置。
这两人一南一北,各有各的麻烦之处,而他们唯一的弱点,就是赵沉茜。
元宓见过那位小公主几次,对她的脾性、过往都有了解,他亲自画了像,让树仙将画像和起居录都送去给殷骊珠,助她脱胎换皮,假扮赵沉茜。只要做完这一次,她就再也不用辗转于男人和生育之间,可以拥有最美的脸,过上她心心念念的被人爱的生活。
毕竟,小公主那三位驸马,对前妻可是一往情深呐。
元宓还让树仙带了话,殷骊珠此次首要目标是容冲,其次是谢徽。如果能取信他们任何一人,混入淮北或谢府做细作,也不枉元宓培养她这么久。更甚者,若能挑拨容冲、谢徽、卫景云内斗,元宓对她另外有赏。
可是殷骊珠将一切都搞砸了,蓬莱岛覆灭,美人计甚至夺魂阵都暴露了。赵沉茜这个招牌只能用一次,这次不成功,下次再想往容冲、谢徽身边送女人,那就难了。幸好他提前在殷骊珠身上下了禁言咒,一旦察觉她向外人吐露不该说的东西,立刻发作,格杀勿论。
元宓在心中感应到禁言咒发作,才惊觉,看似唯唯诺诺任人摆布的殷骊珠,竟然也有这么胆大的一面。
她本来想对谁,说出他的秘密
元宓沉沉盯着棋盘,表情清冷如仙,慢慢捏碎了指尖的黑玉棋子。
千里烟波,水阔云低,渔民们担心海上起风暴,早早都收船回家。赵沉茜拖着不知是死是活的萧惊鸿,涉水而来,精疲力尽地倒在沙滩上。
鲸群走了一天一夜,将她们送到岸边,随后就离开了。赵沉茜从上岛后就滴水未进,现在还有知觉,实在是奇迹。
其他女子也次第爬上海岸,毫无仪态地倒了一地。赵沉茜盯着上方诡谲灰沉的云块,心想不能再颓废下去,若是下起了雨,她们待在海边就非常危险。得尽快寻有人的地方过夜。
但她的四肢像灌了铅一样,鲸群行进速度很快,她怕被甩下去,全程紧紧扒着鲸背,手臂用力过度,连抬都抬不动了。真想就这样睡下去,赵沉茜睁着眼睛,心里默数到三,然后就逼自己坐起来。
赵沉茜哑着嗓子问:“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她们从蓬莱岛离开时,沿途或多或少都捡了些珍珠海宝,应该能折一笔不小的钱。如果经营得当,这辈子都不必愁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