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沉茜动了,她莲步轻移,行不露足,飘飘然走上刑台,拿足了世外高人的姿态:“我乃国师座下二弟子妙音道人,国师算出此地有妖物作祟,命我前来监斩蛇妖。”
赵沉茜说出国师时,知府大吃一惊,下方百姓也躁动起来:“国师!原来这是汴京的仙人!”
知府没想到小小一个蛇妖,竟接连惊动了白玉京和国师两大仙门势力,还都是行走御前,招惹不得的那种!知府忙拎着官袍,主动上前行礼:“见过妙音仙子。不知仙子何时大驾栖霞城,下官竟不知国师也派了弟子前来。”
知府贪婪,但并不昏庸,表面做足了礼数,心里并没有完全相信赵沉茜是国师弟子。
三年前,汴京出现了一个道士,自称乃得谪世仙人,可窥探天机,预测命格兴衰,皇上得之大喜,立即将其封为国师。
圣上虽然倚重白玉京,但容家远在深山修道,并不能常伴御前,国师则不同,他伴随圣驾,为宫中贵人请平安符、做祈福法事,深得后宫娘娘们倚重,短短几年已有和白玉京平起平坐的架势。
听闻国师是一个仪容俊美、道骨仙风的年轻男子,并未听说他有弟子呀。赵沉茜看出了知府的怀疑,但并不打算解释。自证只会让质疑的人蹬鼻子上脸,只要她表现得足够自信,足够强硬,对方反而会投鼠忌器,转而为她说话。
赵沉茜淡淡道:“天机不可泄露,国师卜卦,莫非还要向你报备吗”
知府一听,忙垂腰拱手:“下官不敢。”
赵沉茜看着毕恭毕敬的知府,并不觉得高兴,反而觉得悲哀。一个无官无职的女子,只因说出自己是国师弟子,就能让燕朝举国之力选出来的进士点头哈腰。燕朝之衰落,原来这么早就开始了。
赵沉茜心里伤感,面上不露声色,高冷道:“蛇妖作孽,乃何等大事,你竟然让她的女儿被人劫走,实在无能。”
知府被骂得抬不起头来,再也不敢质疑赵沉茜的身份。骂朝廷命官如此熟练,必是汴京贵人无疑!
知府忙谄笑道:“仙子您误会了,其实刚才游街的妖女是傀儡,真的妖女被下官好生看守着呢。您看,她在这里。”
说着,知府使了个眼色,幕僚把光珠推到前面,赔笑道:“仙子您看,妖女没被救走,之前那个是我们诈蛇妖同党呢。”
光珠被推得踉跄,险些扑倒,她抬起头,透过帷帽,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
光珠嘴唇微动,似乎想要叫娘,赵沉茜在白纱下缓慢摇头。光珠看懂了赵沉茜的意思,装作害怕地垂下眼睛,但肩膀一下子打开了。
赵沉茜收回目光,一眼都不再往光珠的方向看,声音泠泠:“你说她是真的,她就真的我倒是怀疑,真的妖女已经被同党劫走,你为了逃脱罪名,才临时找了个替身来瞒天过海。”
此言一出,人群大哗。百姓们再看光珠,突然觉得她怎么看都不像妖怪:“是啊,这么瘦弱的孩子,哪像是能兴风作浪的样子我们家孙女也八岁了,比她高一头,她如果真是妖怪变得,怎么会如此瘦小”
知府不理解本来稳立功的局面,怎么忽然成了办事不力,他冷汗涔涔,高声叫屈:“冤枉啊仙子,她就是下官从殷家带出来的女孩,全程都有十几双眼睛盯着,便是只蚊子靠近她下官也知道。下官敢拿项上乌纱担保,她绝对是真的!”
赵沉茜当然知道知府说的是实话,她端着高深莫测的高人架子,不留情面道:“是真是假,国师自会判定。妙乐,带走。”
小桐愣了愣,才意识到“妙乐”是叫她。她飞快瞥了赵沉茜一眼,依言上前,牵过光珠的手镣。赵沉茜只管吩咐,连正眼都不看知府,转身就走。
知府还没反应过来,混在人群中等行刑的芙蓉率先意识到不对劲,忙道:“等等!你就这样把她带走了,那我们怎么知道,你会不会一转身就把她放了”
赵沉茜淡淡扫过芙蓉,下巴微抬,睥睨之意凛然:“无知民妇,你这是质疑国师勾结妖物”
赵沉茜当摄政长公主那些年,坏名声并非空穴来风,她的威名曾一度能止小儿夜啼。汴京三品官员都被她整治得敢怒不敢言,何况芙蓉一个没出过栖霞城的女子
芙蓉像是被死神凝视,一股凉意直窜天灵盖,哪还敢说话。知府被吓得不轻,国师乃御前红人,他可不敢担这种罪名,忙道:“此妇粗俗无知,仙子莫和她计较!国师愿意为民除害,下官感激不已,您只管将此女带走,望仙子代下官向国师问好。”
赵沉茜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知府未必真的信她,但何妨赌一把他的目的是升官,而不是杀妖,他能削尖脑袋讨好容复,当疑似国师的人出现时,他当然更会不遗余力巴结。就算赵沉茜是个骗子,那也是国师的事,并不影响知府的官名。
打蛇打七寸,同理救人也要找准关键人物。像假赵沉茜那样劫囚车只是治标不治本,只有拿捏住知府,才能一劳永逸。